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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耸连绵的大山山脚下,一排排灰褐色的泥瓦屋顶鳞次栉比,整整齐齐地排列在一起。院墙很低,大概连两米都不到,稍微站得远些几乎就能瞥见院内风光,有的人家连正经的砖墙都没有,勉强用篱笆墙围了屋舍一圈。

正中央的大路还算宽敞,大约可容四五个成年男子同时通行,也铺了沥青,路面平整。两旁地里种着的小麦的颜色呈现出由青绿至金黄的过渡,看不见任何现代化的农具,田埂上蹲着的几个穿着短裤汗衫、身材壮硕的男人手边隔着镰刀、扁担跟水桶等物,年长些的大概有三十多岁,年纪小的看起来才不过十四五六,浑身饱满的肌肉如山峦般起伏隆起,布满汗水的皮肤被阳光晒得黝黑发亮。

再往远处看,一排排、一片片的房屋田地,就大都是相似的乡间景象了。偶尔能看见有人牵着牛从一边的小路尽头悠悠走来,牛尾巴扑扇着驱赶虻虫,啪嗒啪嗒直响。

并不算十分破败,可就是充满了古朴陈旧的气息。此地的时间流速仿佛要比外界缓慢不少,以至于明明出了公路就能看见繁华昌隆的都市盛景,可这个小村子却孤零零地偏居一隅,没有丝毫现代化的迹象,好像已经被时光彻底遗忘。

“你别看了。”

见白毓凝只怔怔地眺望着远方出神,魏安还以为他是在看村里那些在田间地头歇息用饭的双儿,怕他跟那些想方设法来村里的宣家男人一样图谋不轨,污了伙伴们的清白,便有些忧心地拉了拉他的手:“咱们不往那边去了,那边几个都是早已经有人相看过的,你过去不方便……”

白毓凝本来只是在为魏家村这一幅落后风貌而心生感慨,并不是魏安所担忧的那样居心不良,不过魏安误解,他也不觉得冒犯,反倒失笑:“怎么,怕我被你们村里这些宝贝疙瘩迷了眼?”

魏安犹豫着不知该不该点头,这人就更加得意起来,宽慰般拍了拍魏安的手,只是拍着拍着就转为挑逗地摩挲:“你放心,我又不是那种见一个爱一个的负心汉,别人再好,我也满心满眼都是我们家安安……”

魏安不自在地抽出手,小声提醒:“有人看着呢。”

就在他们下车闲逛的这一路,宣家的那位司机一直不远不近地跟着后头,任凭白毓凝再怎么甩冷脸也不肯放他们独处,白毓凝几次想跟魏安亲近腻歪都被毫不留情地拒绝,心里也有些恼了:“防我防得跟什么似的!宣云怎么给你安排了这么个没眼色的人来?”

“小陈不是宣云安排的,”魏安跟他解释,“她是夫人派过来的人,我回家一直都是她跟着。”

这年头,那么多宣家男人扎堆儿地往他们村里来,不惜使尽各种下作手段也要给自己弄回去一个老婆,不仅村里未嫁的双儿们害怕,就是那些已经娶了媳妇的也怕自家双儿回娘家时叫哪个没脸没皮的族人强行奸污了去,到时候脸上无光不说,还得捏着鼻子认下那个“兄弟”,以后就得跟人家共用一个老婆了。宣云虽然从小耳濡目染,心里也认定魏氏该是自家的所有物,但他到底是看不上魏家这些五大三粗的双性人的,很多事上都想不到,还得宣夫人处处提点。

其实要说句公道话,司机对于白毓凝的提防已经算得上相当松懈了。当年宣云为了不娶魏安几乎把家里闹了个底朝天,宣家上上下下也都知道了宣云对太夫人的那个远房侄孙情根深种,非卿不娶。外面人不清楚,家族内部谁不知道族长家的小公子在娶了媳妇后还往家里接进来一位红颜知己,左拥右抱,好不快活。

况且多少有那么一层亲戚关系,宽松地算起来,白毓凝倒的确称不上外男,想必宣云也乐得认他是自家人呢。就连宣云以前的那些狐朋狗友见白毓凝跟魏安二人举止亲密,也并没有往歪处想,反倒在心中羡慕宣云艳福不浅,“娇妻美妾”相处融洽友善,简直堪称当代风流浪子之楷模。

魏家村不大,占地也小,不过因为依山傍水,景色还算可入眼。白毓凝挽着魏安的手,两人沿着村中几条分岔小路边逛边闲聊,倒真像是来旅游的一样,不知不觉生出不少闲情逸致,一时间兴头起来,还拉着魏安来了好几张自拍,又录了一段Vlog,嚷嚷着要发朋友圈,要魏安帮他挑一张拍得最好看的照片。魏安无奈,只好由着他胡闹去了。

玩闹至中途,魏安看见白毓凝的手机屏幕忽地一闪,似乎是来电显示,可是下一秒就被直接挂掉了。

“推销的。”白毓凝脸色如常地笑着对魏安说,一边删除来电记录,一边顺手拉黑了宣云所有的联系方式,没事人一样拉着魏安继续闲逛了。

翻过一片低矮的山头之后,魏安突然停住了脚步,神情变得有些踌躇:“不能过去了,咱们回去吧。”

“为什么?”白毓凝好奇,探头往坡下望去。

隔得太远了,又有茂密的树木灌丛遮掩,他看得不是很清楚,只隐约能看见一座四四方方的高大建筑,通体呈深黑色,斗拱飞檐,上聚攒尖顶,门口还站着几个守卫模样的男人,显得格外的端庄肃穆。

没等他多看,魏安就有点慌张地来拉扯他,拖着他往后走:“别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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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能看,那、那是我们村里的祠堂。”

“祠堂?”

“嗯……平时都是锁着的,只有村里有人出嫁的时候才会开祠堂,让主家从那里迎亲,或者……”魏安犹豫了几下,不知该不该告诉白毓凝,白毓凝话听到一半,哪能容他卖官司,当即又是撒娇又是耍嗔,半逼半哄地要他开口。

魏安嘴笨心软,又是个软也吃硬也吃的懦弱性子,对此毫无招架之力,又想到白毓凝毕竟不是别人,宣云那么喜欢他,这些事告诉他应该也没什么,便老老实实地说:“除了迎亲,还有就是从主家送回来的孩子……那些跟我们一样的孩子,会在祠堂里的祖宗牌位前让族长……就是村长抱着行过拜礼,改回魏姓,再分给村里的人家养……”

魏家的双儿身强体壮,臀宽乳丰,极易生养,因而被子嗣艰难的宣家视为最宝贵的资产与禁脔。可是,他们并不是每次都能生出身体健康的男孩或女孩的,有时降生的也会是跟母体一样两性畸形的怪胎。宣家不会要这样的孩子当自家的继承人,不过却很乐意将其送回双儿们该去的地方让人好生抚养,这些孩子在十几年后就会是宣家年轻一辈的妻室与生育资源。魏安的小弟魏年就是这么来的。

祠堂虽然庄重,可在大多数魏家人的眼中,它都是个不吉利的地方。魏家的双儿们就是在这里被送嫁出门,开启他们被名为丈夫的男人肆意奸淫并为其诞育子嗣的一生,也要把背负了同样命运的孩子送回此处,继续那一套延续了几百年的传承,继续那沉积了几百多年的、畸形的诅咒。

那位虚无缥缈、不知为何对他们最初的祖先降下惩罚的神明,看来至今仍余怒未消,所以他们才会一代代地不停繁衍出同样身怀诅咒的孩子,只有跟宣家的男子结合才能生出健全的后代。

白毓凝虽然是是个正常健康的男人,可是万一接触到那些脏东西,也被……影响了,那该怎么办啊?

魏安心中千回百转,嘴上却只说了几句就支支吾吾不肯再开口,白毓凝是何等聪颖之人,只听了这含糊的几句就已经明白大半,顿时觉得十分好笑:“都什么年代了,还搞这种封建迷信?你大学政治课怎么学的?嗯?”

魏安知道他不信,便不再多说了,只是眼神明显还在忧惧害怕。白毓凝想了想,突然开心地笑了出来:“我要是也变成你们村里人这样的身子,那也是好事,我看你们不就是喜欢跟自己一样的人结婚吗?到时候咱们两个就一脚踹了宣云,自己过日子去,好不好?”

白毓凝问这话时满脸嬉笑,表情并不怎么正经,连最严肃的司机小陈都认为他是在满嘴跑火车地开玩笑,只没好气地瞥了他两眼,魏安这个一向迟钝的,却不知怎么却从中听出了几分似真似假的诚恳,就好像……好像他心底当真是这么想的,想要自己跟他……

可,这不该就只是他的一场游戏吗?魏安有些困惑,低着头,迟迟没有做出反应。

从自己被白毓凝哄着失身的那一天起……不,更准确地说,从几年前,自己跟着宣云出去遇上白毓凝,与那位美艳夺目的青年第一次对视,接触到那瞬间亮起、兴味盎然的目光的时候,魏安就已经隐约意识到,白毓凝对自己很感兴趣,就像是挑剔又任性的小孩子终于碰到了感兴趣的新奇玩具,很愿意花些时间来进行一场趣味十足的游戏。

配合也好,不配合也好,身为玩具的自己是没办法从这场游戏中逃开的,只能等他先丧失兴趣。可是在那之前,也许会是自己先被弄坏吧。

魏安压下心头的那一丝微弱的恐惧,没有应他这个问题,而是主动拉起对方的手往山下走去,有些生硬地转变了话题:“那边你还没看过呢,咱们往那边去……”

白毓凝刚才那话只是一时冲动之下才脱口而出的,其实刚说完他就有点后悔了。这话说得太不像样,好像是自己先急急地要从魏安那里寻求什么许诺似的,一点都不像他自己原本设想的那般从容。他有些不自在,想再说点什么找补,一时间却又想不起来,正有些微妙的尴尬,然而同时心里也不由自主冒出来一点隐秘的期待,不知道魏安会怎么回答他——

可谁料这个蠢钝呆笨的男人竟然根本没听出来!

白毓凝恨恨地磨了磨牙,忽略掉从脸颊上传来的那股些微的热意,拿眼珠子狠剜了魏安几眼,这才气哼哼地跟着他往那边走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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