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宣云是在下午四点半的时候接到那通紧急来电的。那时他正因为魏安没有按时在中午之前回家而独自生着闷气。
宣云今天调休,只上半天班,早上出门之前他本以为自己回到家就能看见魏安,谁知道足足等了三四个小时都不见人影,打电话也提示关机,着实让他大发了一通脾气,在家里狠狠摔砸了一番也没觉得解气。
他早看出来了,这男人最近是一天比一天不安分,闹着要回娘家就不说了,连自己的吩咐都敢不听,别看明面上乖得跟什么似的,背地里却跟自己玩阳奉阴违这一套,手机还敢关机,这是生怕自己半途叫他回来呢,真是反了天了!
宣云胡思乱想,气恨得一刻也停不下来,恨不得立刻就开车去把魏安押回来好好教训一顿,但是一时又拉不下这个脸:要是让别人听说他只是媳妇回娘家迟来了一天就大张旗鼓地去人家家里接人,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他自己多离不开魏安呢,万一再让毓凝误会他对魏安……对了,毓凝呢?
自从昨天跟自己吵嚷了一架气冲冲走人之后,他还一直不知道毓凝到哪儿去了呢,家也不回,中午给他打电话的时候又把自己给拉黑了。毓凝这个脾气,可真不是一般人能受得了的,就连他自己都有点不耐烦了,等过几天毓凝愿意回来的时候自己可得跟他好好谈谈这回事……
挂着魏安手机号的那通紧急来电,就是在这个时候打进来的。
宣云听见来电铃声,刚拿起手机看了一眼就有点懵了。
这个紧急联络人还是魏安怀孕那会儿自己给他设的,怕就是自己外出时他有个好歹找不着人,可是这么久了也从来没见魏安打过……这回是出什么事了?宣云再打过去,那边不知道为什么又不接了。
宣云心里猛一沉,不知怎么突然想起族里那些旁支子弟在魏家村旁边建了个什么资源开发公司的事。
说什么建公司替周围人口解决就业,他们实际想搞什么名堂谁不清楚?魏家村那边也让他们陆陆续续掳走了好几个双儿,惹得魏家人大为不满,找他爸抗议了好几回。
宣云当时听说了也没什么感觉,反正他自己已经有了老婆,心里头倒有点可怜那群要自己没脸没皮使尽下三滥手段才能讨媳妇的同族叔伯兄弟。
可是,魏安现在就在村里,就在那群饿狼的重重环饲之下,虽然他不觉得有人敢动宣氏族长家的儿媳妇,但是……万一呢?万一真有人吃了熊心豹子胆,看上了他家老婆……或者也不是那些污糟事,而是魏安碰上了什么天灾人祸,受伤了,不能动了,只能向自己求救……对,魏安也不是那么不听话的人,怎么会平白无故不回家,还不接自己电话?他、他别是先前出了什么事,手机磕碰关机了,现在才打开……
宣云越想越后怕,心脏都快从胸腔里蹦出来了,他再也顾不上自己上赶着去媳妇娘家接人丢脸,抓起车钥匙就飞奔着下了楼,一路猛踩油门,不知闯了多少道红灯,飞驰电掣地朝着魏家村去了。
魏家村。
“怎么办,怎么办啊……”
魏安被大门外传来的动静吓得半死,第一反应就是自己故意把手机关机想拖延回家的事被发现,宣云来兴师问罪了。听见隔壁屋里弟弟们结伴小跑着去开门的声响,他更是急得六神无主,自己是怎么都不敢先出去迎接丈夫的怒火的,只好一个劲儿地用手推着白毓凝催促对方出去应付:“你快去,你去跟他说……”
听见是宣云,白毓凝反倒不急了,只哼笑着拽过魏安亲了一口,慢悠悠哄道:“怕什么?他来就来呗,正好让他看看咱们是怎么相亲相爱——”
“你别胡说了!”魏安急得眼泪都快掉下来了,“他让我今天早上就得回去,但、但是我一直在家里待到现在……”
魏安这时是真的后悔了,自己白天那会儿怎么就不听话呀?他害怕得方寸大乱,就不禁怪罪起撺掇自己不听话的白毓凝,用力挣开对方黏糊糊的拥抱跟亲吻,嘴里忍不住埋怨:“你干嘛不让我回去啊?现在好了,他自己找过来了,一会儿肯定要找我麻烦……”
一想起那脾气向来暴戾的青年在床上折腾自己的种种过激手段,他的身子就忍不住轻轻发起抖来,语调也有点哆嗦了,近乎哀求地望着白毓凝:“求你了,你快出去跟他说说,他就听你说的话!”
白毓凝十分不爽他对宣云的这副噤若寒蝉的卑怯模样,故意磨蹭着不肯动身:“我能跟他解释什么?又不是我不让你回去的。”
魏安又气又急:“就是你不让我回去的!你、你答应我会跟他说好的!”
“唔,有吗?”
“你!”魏安真要被他这副无赖相气哭了,“你别闹了,你非得害死我才罢休吗?要不是你让我把手机关机……我手机……我手机呢?”
他话说到一半就卡了壳,迟疑了两三秒,这才慢慢想起来,自己的手机好像是给四弟魏峰拿去玩了。
与此同时,正站在魏家打开的大门前,一张俊脸阴沉凝重得几乎能拧出水来的青年也直直地瞪着来开门的几个半大少年,眼珠子紧
', ' ')('紧盯着当中个头儿最矮的那个手里拿着的手机,那熟悉的机身跟配饰……他心里涌上一股荒诞无力的预感,费劲儿地咽了口唾沫,朝着那个快被自己吓哭的少年问:“是,是你给我打的电话?”
魏峰战战兢兢地看着他,表情茫然,结结巴巴地回答:“我、我不知道……我大哥给我玩的,我就、就瞎按的……”
——然后就按到了紧急呼救键。
宣云狠狠地咬了咬后槽牙,却下意识松了一口气。连续开车四小时、精神高度紧张的后遗症直到现在才一起冒出来,疲惫感与长时间的僵硬坐姿使得他两条腿都有点发软。自从接到那通紧急来电之后就一直吊着的心脏一下子掉回原位,久违的羞恼愤怒却在下一刻铺天盖地而来:这个,这个魏安!害得自己……这么丢脸!
宣云不好跟自己这个还是小孩的小舅子计较,只好强行压下火气问:“你大哥呢?叫他出来!”他这话简直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还没等魏冬回答,宣云就看见右手边一间屋子外头的门帘一掀,从里头走出来一个乌发披散、妩媚慵懒的婀娜美人,望着自己盈盈一笑:“大半夜的也不叫人安生,又是砸门又是叫嚷,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来砸场子的呢。”
“……毓凝?”宣云看见是他十分意外,但态度已经习惯性地和缓下来,“两天了都不见你人影,白白叫我担心,原来是跑这边来了,你来找魏安?”
话没说完,语气里已经含了一丝隐隐的狐疑。
毓凝似乎还在生他的气,对他爱答不理的,抱着胳膊斜睨了他一眼说:“对啊,我来找魏安散心。”
白毓凝的态度坦荡而自然,并不像是惧怕人发现什么不妥。宣云却还是觉得心里有点不舒服。
毓凝跟魏安的关系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好了?他以前听外人羡慕自己老婆情人相处和谐,心里的确有些自得,但,这是不是有点太好了?毓凝被他惹生气了还要来找他老婆散心……?
宣云想不明白,也不愿再多想,只问白毓凝:“魏安呢?叫他出来。”
白毓凝一如既往的轻佻应答,全然没有把宣云的冷脸放在眼里:“他嘛,他被你吓得不轻,现在可不敢出来。”
宣云本就经历了一番心情上的大起大落,正是心潮久久难平的时候,就算知道魏安应该没出事也不能完全放下心,一定要亲眼看见魏安才行。白毓凝满不在乎的态度无疑加重了宣云的疑心与焦躁,他少见地对白毓凝失去了耐性,嗓门也不由拔高了:“我现在没心情跟你开玩笑,赶紧叫他……魏安!你给我出来!躲什么躲?”
右手边那间小屋子里正亮着灯,纱窗上映照出的熟悉的壮硕身影已经不知道在那里靠了多久,显然是在小心翼翼探听着外面的动静。
好啊,原来他早就知道自己大老远地跑来了,知道自己来找他还不赶紧相迎!
宣云怒火中烧,大步朝屋子门口迈去:“你是死了还是聋了!?听见我来了还不出来?偷偷躲在里边干什么呢?我数三声,立即给我滚出来,要不然可别怪我——”
白毓凝敏锐地瞥见魏安的身子抖了一下,从里屋也传来些慌张下地的声响,他有些看不过眼,不愿叫宣云这副几乎要吃人的凶恶模样再吓到魏安,伸手便拦了一下:“你这是干什么?他本来就怕你,你还吓他。”
“你别管,让开!”
白毓凝不可思议地瞪着宣云,这还是他第一次见到这向来对自己宽容温和的青年展露出如此疾言厉色的一面,从来没有过的粗鲁对待使得他也有些恼了,身体挡在门口分毫不让,冷笑着嘲弄道:“怎么,才一天不见就急成这样了?你以前是怎么跟我说的?你就是这么不待见他的啊?嘴上是一套,做的又是一套!”
“毓凝!”白毓凝尖酸刻薄、一针见血的嘲讽说得宣云几乎有点恼羞成怒,“你胡说什么?我又不是急着要见他,我是……你快让开!”
爱人嘲讽冰冷的脸色、身体与精神的双重疲惫、羞于承认的忧心与不安……种种的一切在此刻全都汇聚在一起,一齐从心底喷涌而出。透过半掀开的门帘,已经能隐约看见男人畏缩的身影正从里屋往外挪,毓凝却还是不依不饶地拦着自己不许进去,宣云脑子一热,手上动作不受控制地加重,不知怎么竟然重重一推——
“啊!小、小心!”
“白哥!”
气急忧虑过度,又开连续了四小时的车赶夜路,宣云在那一下之后也觉得有些脑袋发晕,耳边“嗡——”地响了几秒,片刻的晕眩耳鸣过后,空白的视线才猛地恢复正常,接着就看见魏安的那群弟弟正手忙脚乱地要把被自己推倒在地的毓凝扶起来,毓凝皱着眉头,表情有点痛苦,右手抓着左手腕,左手掌心被地上的石子沙砾磨破了好几道口子,几颗鲜红的血珠正缓缓地往外冒。
“毓……”
宣云呆住了。他懊恼地攥了攥拳,刚想赶快走过去道歉,就看着毓凝忍着痛又抬起头望过来,一声不吭,脸色冷淡得吓人,漂亮妩媚的狭长凤眼一眨不眨地盯着自己,瞳仁幽黑,眼神意味
', ' ')('深长,简直像是要直直地钻进自己大脑深处,冷冰冰、赤裸裸地看穿一切。
所有的一切,连他自己都没想明白的东西,莫名的情绪与冲动……全都无处遁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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