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孩瞪大眼睛,兴奋得话都不会说了,就直勾勾地盯着枪发呆。
梁国栋把枪凑到他面前,“想要吗?”
男孩拼命点头。
梁国栋朝门外噘嘴,“喊她一声妈,就让你玩。”
男孩犹豫半晌,跳下床,走到刘毓敏面前,别别扭扭地喊出一声,“妈。”
声音很小,像含在嘴里似的。
可刘毓敏已经心满意足,迅速应了。
男孩折回梁国栋面前,朝他伸手,“给我。”
梁国栋下巴扬起,“你叫老子什么?”
男孩撇嘴,极不情愿地喊:“爸。”
梁国栋把枪塞进他手里。
男孩捣鼓一会,发现那把枪没法射子弹。
他气愤地一丢,“你诓我!”
梁国栋还是笑,脸不红心不跳地撒谎,“这子弹危险着呢,我们用都得打报告,向上申请的。要是谁都能打枪,那还得了。”
男孩一想觉得有道理,又拿着枪继续摆弄。
梁国栋蹲在他身边,手覆在他脑后慈爱地摸了下,“喜欢打|枪?以后想不想当兵?”
“想!保家卫国!光荣!”男孩回答得很响亮。
梁国栋拿出自己的军功章和穿军服的照片,“你好好听妈妈的话,用功读书,以后爸爸让你去当兵。”
男孩捏着那枚金灿灿的军功章,喜笑颜开地应道:“好。”
过完年,梁国栋带着男孩去上户口,将他改名为梁向军,寓意为‘一心向军’。
而后,梁国栋便回到西珊岛驻守。
刘毓敏则在家带孩子,她教孩子读书认字,几乎是把最好的一切都给了他。
梁向军不再排斥她,认真地喊她妈妈。
有次,刘毓敏发烧,梁向军还踩着小板凳煮面给她吃。
七九年年末。
刘毓敏要置办年货,牵着梁向军出门,去附近的市集买瓜子糖点。
那条街上,全是推着手推车卖货的村民。
刘毓敏带着他到一个卖核桃的摊位前,她随手抓了几粒在手里颠,问:“老板,你这核桃怎么卖?”
“八角……”那人转头,三人目光相对,焉地凝住。
来这卖核桃的不是别人,就是梁向军的亲妈。
场面一时很尴尬。
女人迅速往袋子里抓进一大把核桃,塞给刘毓敏,“送你了。”
然后她伸手去推梁向军,“跟你妈走吧。”
刘毓敏没说话,轻轻牵起梁向军的手要带他走。
梁向军咬咬牙,狠心朝亲妈喊了一句,“谢谢阿姨,阿姨再见。”
这句有对刘毓敏照顾他的感激,也有对亲妈抛弃他的怨念。
可是说出口的一刻,他心里像被针扎一样,疼得绵密。
女人怔住,在原地愣神很久,一直到母子二人的身影消失在街拐角才回过神来。
她抬手抹掉眼角的泪花,摇头叹气地坐回摊位后的小板凳上。
这件事,像在刘毓敏心里凿进一根针,时不时地就跳出来刺她两下。
平常逛街,她觉得广州好大,明明就住在农科所附近,却极少碰到同事。
但这件事后,她又觉得广州实在是太小了,若是哪天梁向军又想起亲妈来,会不会抛下她又跑回去找亲妈?
忽然陷入会失去孩子的恐慌中。
就在这时,她听梁国栋说西珊岛建了学校,正在征召老师。
刘毓敏想都没想,直接打了随军申请,带着梁向军一起去了西珊岛。
美其名曰是一家团聚,心里想的是要让孩子离亲生父母越远越好。
……
长长的过往,刘毓敏像是发泄一样,在几分钟内迅速说完。
她靠在沙发上,仰头看着天花板的吊灯,感叹:“我真是个糟糕的妈妈,也是个糟糕的老师,连自己的孩子都教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