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景玉仍是笑,往椅背一仰,坐得更稳当了。
他不服气地回:“我可不是你以为的书呆子。”
丁玉芬冷哼一声,问:“那你知道田里的庄稼几月下苗?几月收成?后山的果树如何嫁接,又如何防止病虫害吗?”
王景玉脸上的神色顿住。
丁玉芬笑得更开心了,“民以食为天。你连最基本的知识都不会,这还不是读书读傻了?”
两人没什么共同话题,丁玉芬又不给他好脸色,他们尴尬地坐了会,王景玉先拉下脸道歉,“今天是我不对,没按约定时间来。再给个机会吧?”
丁玉芬继续发功,“因为我漂亮,所以不识字也无所谓是嘛?”
王景玉咽了口唾沫,眉头拧得更紧了。
其实丁玉芬站在他的角度想过,如果她是他,在外面读书工作那么多年,经历过许多村里人不曾经历的,大概也不会想回小村,跟她们这种只会农耕绣花的姑娘也没什么可说的。
他会那么想是正常的,也表现出了应有的客气,不该要求太多。
丁玉芬叹了口气,收起尖牙,转身进屋倒来一杯热水,“给你吧。”
丁家的客厅有一台广播。
这个时段正是播放《冰山上的来客》。
丁玉芬走过去调频。
找不到话题的两人就着广播内容聊开。
通过聊天,王景玉发现她虽然不识字,但人挺聪明的,喜欢听广播说故事,并且听一遍就能记住所有细节,还能模仿里面的播音员说话。
两人打开话匣子,王景玉跟丁玉芬聊了一些部队的事。
丁玉芬去过最远的地方就是跟父母去镇上的集市,听他说起外面的世界,不由得心生羡意,就连看向他的眼神都染上了崇敬。
王景玉是个爱面子又好强的人。
领导介绍的对象,也不全是有文化的大学生,有的也不过读完初中而已。但她们全都家境优渥,所以天生高傲,总是仰着头向下瞧他。
他跟那些女生注定走不到一块。
现在对上她的天真的目光,他有点心动。
春节过后,王景玉以家里有事为由,给部队打报告,申请延长假期,每天都去丁玉芬家帮着干活。
丁玉芬觉得他人不错,就答应了。
部队这边结婚还要申请和政审。
半年后,两人正式领证,丁玉芬跟着他去任职的地方。
动-乱时期,部队里举报成风,人心惶惶。
王景玉的恩师被定为‘□□’,很多人都跟他划清界限,有的甚至落井下石,又添一把火。那时候,很多人为了安全都选择阵营站队。
就在他犹豫时,丁玉芬提醒他,“可以穷可以苦,但不能忘恩负义。”
最艰难的时候,她甚至答应他,如果真出事了,她愿意跟他承担所以后果。
王景玉没站队,选择继续中立不插手这些事。
本该升任的时期被丢到了刚开始建设的西珊岛。
初到西珊岛,过于温湿的气候让他浑身都难受,生了一场大病。
是丁玉芬不分日夜地照顾他,也靠着她的农耕知识,带着岛上的士兵开垦沙土,培育出第一代抗风沙的蔬菜,缓解了岛上士兵吃不上新鲜蔬菜的问题。
七四海战后,岛上的士官全升了一级。
政|府更重视小岛的建设,派来第一批工程建设队和农科研究员到西珊岛指导工作。
又过了两年,岛上建设的医院和学校投入使用。
他们把孩子接过来一起生活。
王景玉的恩师也在这一年得到平反、摘帽。
他重新上任后,之前举报他的那些人全遭了殃。
恩师写信来问王景玉,要不要把他再调回来。
王景玉拒绝,选择继续驻守西珊岛,并且很快升到政委的位置。
升职后,他的工作繁忙,常常在西珊岛和筇洲间往来,参加各种会议,把上面的任务带回小岛。
丁玉芬跟他能坐着聊天的机会越来越少。
儿子去学校上学,她一个人在家闲得发慌。
王景玉提过让她去读个夜校,丁玉芬不想去,觉得年纪那么大跟小七八岁的人坐在一间教室太别扭了。她想去食堂上班,王景玉又不让。
日子就在日渐减少的交流,和越行越远的生活轨迹里继续着。
直到今天,丁玉芬实在憋不住了。
外人总说她嫁得好,爱人工作体面、工资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