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连着几日腹部隐隐作痛,但不想麻烦小辈,自己也有些糊涂了,想跟冯兰说话,常常是话到嘴边又忘了,如此耽搁了一周。
是在家晕倒,才被陈红兵送到医院。
舒安和陈竹青赶到医院时,陈顺刚经历过两次抢救,情况不太妙。
福城市一院icu的医生恰好是舒安的大学同学,没想到毕业后第一次见面会是在医院的会议室。
医生拿着病历和拍片结果,“是粘黏性肠梗阻。手术已经尽力做分离了,但还是不太好,你们要做好心理准备……”惋惜的声音渐小,最后几个字却又无比清晰地扎进在场所有人心里。
开完会回病房,陈顺的麻药劲过了,眼皮艰难地眯出一条缝。
冯兰端着温开水在旁边候着。
他身上都连着医疗监测仪,衬得脸更白,像风中摇曳的烛火,随时都会熄灭。
陈顺嘴唇蠕动,似是有话要说。
陈红兵一个箭步冲过去,俯下身,趴在老人嘴边。
他脑袋已经乱成一锅粥了,根本来不及思考,只是机械性地重复陈顺嘴里滑出的单音,“安、安……安安?”
舒安愣了下,迟钝得走过去。
陈竹青拉过椅子,让她坐在床边。
舒安握紧老人的手,“爸,你想跟我说什么?”
陈顺没看她,不知道是因为没力气,还是什么别的原因。
他的头始终是仰着的,看向陈红兵。
“要照顾好舒安和舒平。”陈顺说。
他的声音很小,夹杂着艰难的喘气声,几乎要听不见,可咬字极重,还是清晰地传到了陈红兵的耳朵里。
舒平几年前就去世了。
陈顺也知道,大概是弥留之际,记忆再次出现了偏差。
他的眼睛突然瞪大,陈红兵忙不迭地应声,“好好好。我知道了。一定会照顾好舒安、舒平。”
听到后一句,陈顺的呼吸逐渐平稳,眼睛慢慢合上。
正在大家松出一口气时,旁边的心跳检测仪传来刺耳的锐鸣。
陈红梅站在外侧,对外喊医生。
坐在床边的舒安握紧陈顺的手,边抹眼泪边喊他。
但陈顺再没应声,也没有任何反应。
医生和护士进来,拿着仪器对他进行抢救。
二十分钟后,医生说抢救无效,下达了死亡告知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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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许是陈顺对这事早有预感,早在一年前就反复说后事要从简。
陈竹青和舒安暂时住回家,帮着料理后事。
这个家陈竹青住了十年。
结婚后搬出,只有在过年才回家。
小时候令人称羡的军属大院夹杂在几个带高层的小区中间,质朴又老旧。
陈竹青躺在小房间里愣神。
身下的单人床最早是他再睡,后来家里孩子多,陈顺将大房间让出来,搬到了他的房里,睡在这张床上。
后事都办完了,可床上似乎还有他的温度。
陈竹青闭着眼想事。
舒安端着饭菜走进来,“今天嫂子做了你喜欢的卤肉饭。”
陈竹青手撑在床板,慢慢坐起来。
心情差,没什么胃口,是不想舒安担心才勉强扒拉两口。
舒安没强迫他吃,把剩下的饭菜收拾了,放回端盘,“我先拿出去,一会想吃再帮你热。”
“别着急走。”陈竹青握住她手腕,另一手拍拍身侧的空位,“陪我坐会。”
陈顺不看书,书桌上摆的全是相册。
陈竹青随手翻开一本,是小时候在闽镇,妈妈抱着他拍的。
这时候,回忆过去是很痛苦的。
舒安不忍心,也不知该怎么劝,靠在他肩头,沉默地陪他看照片。
过了会,陈竹青哑着声地问:“他们在那应该见面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