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烦意乱的梁苏越翻越快,十个指尖都不知不觉沾上了乌黑的油墨。正想去水池旁洗个手,忽然,一张年初的人民日报跳入眼帘,头条上鲜红的大字赫然印着:从今日起,《中华人民共和国刑法》正式施行。赶紧又翻了十来张,发现了一个更加令她惊喜的信息:一九七九年,中国宣布重新恢复了律师制度!
想想现在各大法学院恢复高考后第一届学生还没毕业,梁苏兴奋的捂住胸口,仿佛找到了二十年后的财富密码。无论是经济腾还是科技进步都少不了摩擦,这时候法律工作者的介入就必不可少。未来的中国将是一个法治社会,立法专家、法官、检察官和律师都可以在各自的领域放开手脚大有作为。再不济学通了法律法规,没那么容易被人忽悠,遇到上辈子那样的陷阱可以躲得远远的。何况眼下法律专业并不热门,避开北京和上海几个热门大学,以她的成绩考个实力比较强的政法学院还是比较有把握的。
等到填志愿那一日,梁苏胸有成竹的在第一志愿上填上了远在西南的渝城政法学院法律专业。之后的几个志愿分别填上了西安政法学院和长沙司法高等专科学校。等她洋洋洒洒填写完志愿,却见身边站着的沈老师面容严肃,盯着她的志愿表直摇头。
“梁苏,你真的下定决心读法律?”午休时段,沈灵芝把她带到空无一人的走廊上,郑重其事地问。
“嗯。都是我深思熟虑过了的。有什么问题吗?”梁苏故作轻松地说。
“唉。”沈灵芝重重地叹了口气,他知道梁苏父母双亡,填志愿这种大事身边实在没有个可以商量的人。“学校填的还合适,城市也不算热门,按照往年分数线算稳妥的了。只是这专业……”沈老师警惕的环顾四周,压低了声音,“你的出身算不上特别好,一旦某些运动卷土重来,只怕你会受到冲击。”
“老师您不是总对我们说当下在搞拨乱反正,不但冤假错案全部平反,升学就业看本事不看出身的吗?”梁苏莞尔一笑,心想对于未来我可比您清楚得多,那些荒唐的事卷入历史的垃圾堆里,再也不会重来。
“你还是太年轻,真不知道说什么好!”沈灵芝本来就是沉默寡言的学究型性格,为生活所迫才站上了讲台,当然说不过伶牙俐齿的梁苏。几番争辩就乖乖败下阵来,最后的结果是双方各退一步,本来的志愿不变,梁苏又在专业“是否同意调剂”那栏打上了勾。
高考后休息了不到一周,梁苏就被王婶介绍去纺织厂做了临时工。毕竟将来的学费生活费是一笔大数目,她打算趁假期勤工俭学多赚点钱,至少去了大学之后手头能宽裕点。当穿绿色制服的邮递员在胭脂色的夕阳下骑着自行车摇摇晃晃到工厂楼下送录取通知书时,对面前站着的系围裙戴大口罩满身棉绒的纺织女工根本不敢认,足足核对了好几遍身份证之后才敢把录取通知书双手奉上。
“耶!我考上渝城政法学院了!”梁苏连跳了几下,把薄薄的录取通知书盖在脸上,深吸了一口残存的油墨香气,又和跟随而来的王婶热烈拥抱。王婶把双手在围裙上用力擦拭一番,颤抖着接过了录取通知书,仿佛捧着一件稀世珍宝。
“婶子,通知书你拿倒了。来,校门朝上,字在下头。”梁苏满面春风的挽着王婶的胳膊,这是她自穿越以来活的最扬眉吐气的一刻。
第5章入校
经过两个多月的辛苦劳作之后,终于等到了开学。没想到从江苏到重庆在这个年代需要坐三天两夜的火车,梁苏狠狠心,花了硬座一倍半的价格给自己买了张卧铺票。
临走前一晚,方兰兰来到梁苏家,哭的稀里哗啦的。她如愿以偿被本地的中等师范学校小教班录取,成为本班唯一的深造不用离开本市的学生。从她嘴里,梁苏知道了班上同学的去向:贺红军去了广州读军校,齐威考上北京的大专,拿到录取通知书过去了,他有亲戚在那儿;陈跃进差几分落榜,还在原来的学校复读。
“我以为这些你情况都知道的,没想到你居然安安静静在工厂上了两个月的班。”方兰兰笑道,“过去他们都说你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没想到现在都拿到了录取通知书,你就一头扎在工厂里,也不关心关心老同学。”
梁苏悠闲的伸了个懒腰,捏了捏方兰兰乌黑油亮的麻花辫:“能被顺利录取已经打了那些人的脸,何必再去火上浇油一把,我怕他们怒发冲冠,被打个鼻青脸肿就划不来了。反正我即将开始新的生活,之前的不愉快就随他过去吧。”
方兰兰伸出大拇指,眼圈却红了。天色已晚,两人随意洗漱了下就爬上床挤着睡了。第二天蒙蒙亮,纺织厂的司机就开着厂里的旧吉普车停在楼下,喇叭按的震天响。王婶慌忙把事先准备好的糖水蛋和香烟端过去送给司机,又忙不迭的回来拿行李。
梁苏昨儿个睡得晚,迷迷糊糊的背起塞满各种生活用品的花布大书包往楼下走去。方兰兰和王婶抬着个装的鼓鼓囊囊的双柄粗布大包蹒跚着下了楼,里面装着四季衣服和在火车上吃的东西。梁苏坐在大红旗的后排,透过车窗看着这一幕直叹气。行李她自己收拾好之后王婶不放心又拿过去检查了一遍,回来就成了这个样子,也不知道里面又被塞进了什么东西。
“吴师傅,添麻烦了。”副驾驶座上的王婶满脸堆笑着对司机道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