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大娘看了说话的后生一眼,心平气和道:“没啥不可能的,我年轻那会儿,亲眼看到过一桩事。”
邻居家的老太太留了个首饰盒,只有巴掌大小,再三叮嘱要留好,不能卖。除非家里实在过不下去了,才能拿出来救命。
家里人都当老太太魔障了,一个木头首饰盒,能有多贵重。老太太一咽气,转头就拿去问价,人家出三百块,在当时简直是一笔了不得的巨款。一家子兴高列采的卖了,很是挥霍了一段时间。
“我这回去城里,又见着了那家人,你们猜发生了啥事?”
“发生了啥事?”追问的后生,有所预感,连声追问。
“这东西被一个华侨买走,去年在国外的拍卖会上拍卖,最后你们知道拍出多少钱来?”
有猜一万的,有猜五万的,最大胆的一个猜了十万,惹来一阵笑声。
只有司大娘没笑,“整整六十万,美金。”
六,六十万,还是美金,换成人民币是多少钱,大家伙数了半天,都没数清楚到底有多少个零。
“大娘是说,咱们的龙湾树这么值钱?”村民激动了,要是值这么多钱,那大家伙岂不是都发达了。不行,今天晚上就得上山搭个棚屋,防着不长眼的小贼上山偷他们的宝贝疙瘩。
“我只知道,人家当初出三百块买的东西,隔了三十年,变成六十万美金。今年人家出几千块买我们的龙湾树,我不想三十年后,这些做决定的人,被村里的后生追着骂没见识又贪财的老糊涂。”
是啊,龙湾树又跑不了,今天不卖,什么时候值大钱了再卖,便宜的也是他们的后代子孙。要是现在赶赶忙忙卖了,以后可没后悔药吃。
龙头村的村民不是没有农村人的小毛病和小心眼,但他们比周围村子强出很多的原因,一是团结,二就是不拧巴,听得进人劝。
再加上司大娘是城里人,一惯比他们有见识,她说的故事,没人怀疑是假的。而且村民们怎么听都觉得如果自己是当事人,那心得淌血。反正树就在他们村子的山头上,他们世代都是龙头村的人,完全等得起。
就像村长出来总结的,从来没听说过稀罕的木材会跌价,啥时候卖都行。但要是万一涨了呢?后世子孙不得骂他们这些主张卖的人,是败家玩意啊。
搞定村里人,司大娘可算是松了口气,回去炸了一个荷包蛋,奖励给孙女。
“这故事是从哪儿听来的,真的假的。六十万美金啊,说的时候,我嘴皮子都哆嗦了。”
首饰盒的故事,正是由司雨侬友情奉献。
“是真的,这是面包店老板,他以前打工的时候,自家老板的事。老板隔一阵就要拿出来念叨一阵,把他爸骂一顿,说他耽误自己成为纨绔子弟。”
这事的确是真的,但是,是司雨侬前世时,听一位同事讲过的自己家的故事。反正事儿是真的,人物嘛,当然是哪里需要哪里搬咯。
司大娘抿嘴一笑,也多亏了这个故事,把大家伙一下子震住了。有了盼头,再不提卖树的事,都怕自己真成了后代子孙嘴里的糊涂蛋。
“不过,舅老爷们费了这么大的力气,不会这么容易放弃的。”司雨侬担心道。
“放心,有这些村民在,他们不放弃也没办法。”司大娘让孙女安心,又叮嘱她,“好好学习,有不懂的就问你小姑,她成绩好着呢。”
孙女成绩不好,之前是年纪小,后来是柳琴一走,一直都有事闹腾,没顾得上这头。这回提起来,也是希望孙女能把心思多放在学习上。
“要是期中考试都能及格,奶奶就买一斤肉回来,让你和青青吃个足兴。”
想到奶奶烧的香喷喷的五花肉,司雨侬使劲点头,“奶,您就瞧好了吧。”
一口气请了三天假,再回去上学,班上一半的人都在诧异,都以为这请假是个由头,实则是辍学,没想到,她竟然真的回来了。
就连老师都有点诧异,毕竟大部分农村人对教育不重视,特别是对女孩子的教育,就更不重视了。说的好听点是请假,其实就是不好意思直接说辍学。看到她回来,姜老师的表情有点微妙。
“你就去第五排坐吧,也是中间的位置。”无他,司雨侬一请假,她的位置就被班长大人直接霸占,都不带打招呼的。
司雨侬看到班长大人冲她傲娇的一笑,一脸我赢了的表情,就觉得好笑。她跟个十岁的娃娃有什么好计较的,坐哪儿都一样。
可没想到,她都不在乎了,却有人站了起来,“姜老师,班上有请假就换座位的说法吗?我申请和司雨侬同学,继续当同桌。”
这句话,直接噎得姜老师一口气上不去也下不来。另一个被这句话气得快发疯的,正是夏慕桑现在的同桌,班长周小丽。
姜老师脸上挂不住,如果是别的学生,她肯定会立刻怼回去,这个班上她说了算。但别的学生,也不敢这么站起来质疑老师的决定。
深吸一口气,姜老师重新挂上笑容,“夏同学愿意帮助落后同学,值得表扬。周小丽回原位,赶快坐好,马上就要上课了。”
轻描淡写,将这件事定性为夏慕桑愿意帮助成绩不好的同学,大家都好下台。
司雨侬坐回原位,仍然一脸懵圈,夏慕桑为什么要这么做?他怎么忽然变得这么好心,她实在想不出理由。
“不用太感谢我,那个周小丽太吵了。”夏慕桑看了她一眼,轻咳一声,又加一句道:“你用不着想太多。”
想太多?她能想什么,司雨侬越发一脸懵,下意识的点点头,“哦。”
一句哦就完了?连句谢谢都没有,当初卖蛋糕的时候,不是挺会说话的吗。算了,看在她很乖巧安静的份上,就这么着吧。
下了课,司青青跑来,眼睛亮晶晶的,一脸崇拜的对着夏慕桑道:“夏同学,今天太谢谢你了,改天给你带好吃的。”
夏慕桑抽抽眼角,站了起来,“我出去打球。”
最怕和这些话多的女孩子打交道,他还是溜吧。
司青青正好坐到了夏慕桑的位置上,跟司雨侬说话,满脸都写着高兴。
要知道,周小丽占了司雨侬座位的事,司青青可是生气了好久,可她不敢跟老师提,这也正常,除了夏慕桑这样的孩子,一般的学生都不太敢跟老师提要求。
她倒是找了周小丽,让她把座位让出来,周小丽不但不让,还抢白了几句,意思是反正他们读不了几天书就得回去种地嫁人,在乎座位干什么。气得司青青差点和她打起来,还是被同学拉开,才没真的闹出事来。
司雨侬一回来,司青青就告诉她这件事,替她委屈的不行不行的。司雨侬真的一点都不委屈,不就是一个座位吗?有什么大不了的。
“周小丽总算知道丢脸是个啥滋味了吧,整天看不起这个看不起那个,不就是因为她爸是镇上的干部吗?夏慕桑的爸还是镇长呢,他也没看不起谁,昨天还问班上的同学种地的事呢,听的可认真啦。”
司雨侬多少回过一点味来,自己是个成年人的芯子,前世天知道经历了多少乱七八糟的事,心态早就被磨平了。对于这种小事,一个老阿姨当然不会放到心里。但若是身为一个小孩子,还是被人瞧不起的农村孩子呢,心态自然又不一样。
司青青那得意劲儿,就差屁股后头装把扇子,冒充孔雀开屏。
好吧,不管自己现在的心态如何,司雨侬得承认,她欠了夏慕桑一个人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