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秋椒抱着盆就要跑,方夏却道:“你还是别去。”
方秋椒疑惑地问:“怎么了?”
“大胖回来了,不是出师,是被他师父赶回来的。”方夏道,“他是学厨的,你开着店。回头他爸妈张口,不好拒绝。”
两人口中的大胖叫田大胖,和方夏同龄。
田大胖上学时老被人欺负,方夏照拂了两回后,往后没人再欺负他,他也就常常跟着方夏后头。
有小时候的情面在,加上这两年田大胖回家总来找方夏说说话。方夏对田大胖存了几分关切,这才听了消息就要出门。
至于为什么方夏不让方秋椒跟着,那要说到田大胖学艺的事。
田大胖人不机灵,但是能吃苦,看着读书肯定读不出头,他家里打听了个厉害的师傅,送他去学厨。
田大胖十四岁出去跟着师父学厨,今年二十二,本来该是上案板做菜学真手艺的时候了,可就这么回来了。
方秋椒笑道:“谁不知道我就是挣点辛苦钱。小哥,你也太看得起你妹妹了!”
托方倩秀和管小娥的福,村里都认为方秋椒不怎么挣钱。再说了,方秋椒自家还有人,真要找人帮工,哪里轮得到外人?一般人不会乱开这个口,都是要脸皮的。
方夏一琢磨,发现自己琢磨不对劲的人琢磨多了,这回的确是想多了。
他笑着道:“行。那我等你一下,一块过去。”
方秋椒和方夏到田大胖家时,田大胖家已经到了不少人,连老书记田思明都惊动了。
田大胖家的院子里。
田思明戴着顶军绿色镶红色五角星的帽子,坐着问道:“江平、素华啊,你家大胖这是怎么回事啊?”
方秋椒听着老书记的话,目光往院子中间的田大胖身上看去。
田大胖过年没回来,算上日子,该有一年多,一直没回家。
这年头拜了师父学艺,就像是给自己找了个爹。多了个爹,指望着跟人学吃饭的手艺,态度自然要恭敬,不能回来过年也不是什么稀罕事。
可方秋椒没想到,田大胖站在哪,她这个每年见他的人竟有些对不上号!
田大胖不高不矮,但肩膀很宽,以前一张国字脸,方正有肉,看着憨厚老实,如今那张脸瘦得都有些脱相。
田大胖的亲妈钱素华,她伸手拉住田大胖的手,心疼得眼泪直掉。
“汤欣荣那个老东西不是人啊!我好好一个孩子送过去,学了这么些年,尽让他吃苦不说。”
“临到头了,大胖什么刀啊火啊的考验都走了过去,说好教他真本事,结果还诬陷大胖偷学,把人赶了出来。”
钱素华恨得咬牙:“他若是不愿意教,直接说就是,何苦磨了我大胖这么些年!”
钱素华拿起儿子的手,举给众人看,声泪俱下:“看看这手,说他天天冰里捞鱼我都信!”
田大胖的手指头,一根根都像是胡萝卜,肿肿的,而且多处冻裂,看起来吓人得很。仔细瞧,还能看出各种细小的伤口在上面。
方秋椒光是看着,都觉得手疼。
村里人也看不过眼,纷纷不平。
“这手看着也太造孽了!真是不知道吃了多少苦。”
“这也太过分了!忒不厚道,使唤了徒弟,到教本事的时候就赶人走。”
“大胖十四去的,这都给人白干多少年活了?”
从十四到二十二,是八年。
田大胖饶是再憨,想到自己的八年,眼泪都忍不住从眼眶里掉了下来。
但也有人小声问道:“偷学是怎么个说法啊?不是教徒弟吗?”想弄个明白。
方秋椒站在方夏后面,开口道:“应该是指偷学师傅的秘方,有些东西是师傅不想教的,看家本事。”
这话她听熊雄说过。
但熊雄说话的时候,意思明显是——他徒弟能学到算本事。
有徒弟能从自己手底下学到东西,说明用了心,还仔细,是个好苗子。
方秋椒清楚地记得,熊雄说完那话后还嫌弃地看了他徒弟一眼,好像在说给你机会你都偷学不了。
但到田大胖这儿,却因为“偷学”被赶走了。
田大胖是什么老实人?那可比自家大哥十个加起来都老实!说他老实都是好的了听,他其实是憨。
说这么个憨人能偷学师父本人想藏着的东西,方秋椒真不信。除非是田大胖背着他们,突然长心眼了。
田大胖听见这话,委屈地道:“我没偷学秘方!师父配调料都不让我看的,只让我干活。”
田大胖他爸田江平瞪他一眼:“还喊什么师父?他不是你师父了!”
田大胖没忍住眼泪,哭着点了点头。
田思明看这傻孩子一眼,开口道:“所以大胖没偷学,汤欣荣是诬陷他,对吧?”
“对!肯定他诬陷我们大胖!”钱素华肯定无比。
方夏转头,问方秋椒一句:“椒椒,像这种不想教真本事的情况,直接赶回家行吗?非得弄一出诬陷,有点不对。”
方秋椒道:“直接赶回家不合适,肯定要找个理由。但一般看在干了活的份上,也不会做得太过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