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想了想,还是把唱片放进收录机里,播放了起来。
第一首是写乡愁的,题目叫《秋日的小径》,听完,她写下点评:哀愁中带着一丝近乡情怯的不安,不安中又有一丝不愿耽搁的急切,让人很容易产生共鸣,且旋律朗朗上口,我给五星。
第二首是写少年意气风发的,题目就叫《少年》,歌词里出现的意象都很美,操场,红领巾,窗外打闹嬉戏的麻雀,空中盘旋的白鸽,以及黑板上板书的声音,教室里郎朗的书声,她觉得比第一首更打动人,很有《童年》那首歌的味道,给了六星。
第三首是写爱情的,上次唱给她听的那首,题目叫《你》,她想了想,还是写下一句:爱谁都不如爱自己,评分给了五星半。
第四首则是抒发壮志豪情的,偏摇滚风,题目叫《翔》,旋律一开始低沉婉转,到后来陡然转高,变得激昂亢奋,到最后,再归入一种时光荏苒岁月无声的柔情,很棒,她觉得可以跟明年的唐朝乐队一较高下,给了七颗星。
最后又写了一句:五星是满分,你很棒,期待你在乐坛一鸣惊人。
写完装入信封,随后找来一张旧唱片,洗了,第二天去镇上买了另外一台收录机,一台播,一台录,录完再把楚轩寄来的这份留下,自己录的那份寄回去,以免他没有留备份。
期间陆茂行问了一声,她也没有隐瞒什么。
陆茂行想了想,没说什么,只是提醒她:“你最近瘦了,多吃点。”
人都是她的了,孩子都生了三个,写封信而已,他不该斤斤计较。
他这么说服了自己。
不然的话,他会变成一个小心眼,会面目可憎,给楚轩可乘之机。
他太聪明了,绝对要大度到让楚轩一点希望都没有。
其实房秋实自己也清楚,这样做可能多少会让陆茂行不舒服,可她也有别的考虑,她怕楚轩走入误区想不开,回头抑郁了闹自杀什么的,好好一个人,别就这么没了。
她想传达一个信号——我可以做你的朋友,并且,永远带着善意的祝福。
她希望,楚轩可以慢慢好起来,然后走入一段新的感情,绽放新的活力。
而她,也会依然如故,送上最诚挚的祝福,这就够了。
男女之间,并不是非相爱不可的,做朋友,也许比做恋人更长久,更可靠。
楚轩收到信件的时候,转身就进了心理诊所。
过了好久他才开口:“上次你提议的脱敏疗法,我想试试。”
“那你准备一下,第一个疗程三个月,需要你到她身边,尽量放大她的缺点,让自己从根源上,不再被她吸引。”医生如是说。
“那我让袁老帮我立个项目吧,不然师出无名。”楚轩虽然这样说着,可心里却想,她能有什么缺点,我不信。
几天后,他果然也弄了个稻田养蟹的项目,挂了个空头,过来取经了。
房秋实在田间一身泥巴裹腿,见着他的时候,都懵了。
第71章.醋意熏人(一更)你要这样,紧紧抓着……
七月骄阳下,房秋实一身朴素的白色的确良衬衫,一条简单的黑色西裤,裤管高高卷起,即便如此,泥巴还是没过了靴子,裹在她的腿上,已经看不出半分原本的肤色了。
她的头上还戴了一顶村里婶子送她的斗笠,以便遮挡些许的阳光,而此时,她被晒得汗流浃背,的确良贴在后背,隐约可以看到贴在她皮肤上的一抹粉色布料。
跟田间地头的农妇没有任何的区别,普通,勤劳,毅力惊人,这么高的温度,居然没有打退堂鼓。
楚轩拿起工作簿,按照心理医生的叮嘱,认真记录着他见到她时的感受,千言万语化作一句话:她好认真,她好专注,她好勤奋,我好像对她更加着迷了。
房秋实接过张穗穗递来的水杯,喝了口水,扬声招呼他:“你怎么来了?”
总不能又录了什么唱片要她听吧,邮递就行了,不至于亲自送过来。
楚轩闻言,掏出自己的项目计划书,也不管田里水深,直接连着皮鞋踩了进去:“我来找你取经。要是这个模式可行,可以试试到东北推广,东北地广人稀,松嫩平原和三江平原的肥沃土地可太好了,不能浪费了这么得天独厚的资源啊。”
这理由有点牵强了,东北确实地广人稀,而且作为共和国的长子,东三省是最先实现农业机械化的,城市化率也是全国榜首,所以,东北的肥沃土地从没有被浪费。
不论是后世被炒到网上售卖的黑土,还是相对而言不那么出名的草甸土,都是营养成分极高的天然优质土壤。
这样难得的宝地,国家是不可能浪费的,还建立了大量的国营农场,走集约化生产的模式,非常先进。
楚轩找借口也不找个别的地方,实在是,叫她无奈。
不过她没有拆穿他,要是东三省想搞这个模式,也不是不行,从连片的机械耕作的地里抠出一部分给人承包就是。
她摆摆手:“你来吧,帮我看看这绒螯蟹长得怎么样?”
楚轩应了一声,抬腿的时候才发现自己踩进水和泥里了,泥巴紧紧地吸着他的鞋底,叫他险些收不住力摔个大跟头。
房秋实哭笑不得,走过来扶了他一把:“换双靴子再来?”
“不了,就这样吧,螃蟹呢,给我看看。”楚轩不觉得丢人,还因为跟房秋实距离近了莫名地开始激动起来。
说话都差点咬着舌头。
房秋实抬头看看火辣辣的太阳,转身管张穗穗又要了一顶斗笠,盖在了楚轩脑袋上:“别中暑了,给,你看看长得怎么样?一个月前下的苗,那会指甲盖那么大吧,发大水耽误了几天投喂,不过倒也没影响什么,我看着长得不错。”
“是不错,到秋收的时候正好上市,到时候我也尝尝。”楚轩看着她从秧苗根上捏了一只螃蟹的屁股递过来,便伸手接住,翻来覆去看了看,确实长得挺好的,他没有吹牛。
房秋实又带着他去别的田里看了看,都差不多,个顶个的活泼精神,指定可以大丰收。
房秋实放心了,离开水田出来换下靴子,蹲在田边踩上凉鞋的时候,发现楚轩不知道在记录什么,大概是什么观察数据吧,她也没问。
人都来了,自然要尽一尽地主之谊,便带到镇上厂子里,跟陆茂行说了一声。
中午吃饭的时候,喊上了镇长黄克勤,黄克俭,以及黄克俭的媳妇,几个人去刚开的一家饭店吃饭。
陆茂行坐在楚轩旁边,一个劲地给他灌酒:“来一趟不容易吧,来来来,尝尝这家手艺怎么样,我们厂里的李姐,她男人开的。”
楚轩不知道陆茂行特地提了一下饭店的主人是什么意思,但是路茂行一个劲给他灌酒,这当中的敌意他还是察觉得到的,便干脆说了一句:“那挺好啊,我最近都要留在这里,我就多来捧捧场好了。”
“哦?留多久?”陆茂行跟他碰杯,神色如常,看不出什么情绪。
楚轩笑着回道:“三个月。陆厂长不介意的话,我还想去你们厂里参观参观,可以吗?”
“当然可以,随时欢迎。”陆茂行都觉得自己大方得不像话,时不时看房秋实一眼,像是在说,媳妇儿,我表现得不错吧,没有给你丢脸吧?
结果房秋实一直低头默默吃饭,偶尔视线扫过来,也只是在看菜。
陆茂行忽然觉得自己小人之心了。
有点羞愧,干脆不灌酒了,坐到房秋实身边,给她剥龙虾。
虾头掰了,虾壳拆了,虾线挑了,抬手把鲜嫩香滑的虾尾递到她嘴边,没有任何刻意的成分,至少他这么觉得。
她也没跟他客气,就像在家里的时候那样,低头咬住虾尾:“唔,李姐家这位厨艺真不错,可惜谭晓东要帮你打理厂子,不然他也开一个饭店,生意肯定更好。”
“他不会开饭店的,开饭店哪有厂里赚得多,你是不是傻了?”陆茂行说着跟她算了一笔账,小镇上客流量顶多也就这么大,就算天天客满,刨除租金和成本,一个月不过挣个小一千左右,可在厂子里管分销,那都是按照实际成交量和成交价提成的。
好比上个月,跑一次海南,卖出去一批货,那是足足一千件,一件出厂价75,批发价120,谭晓东抽成百分之五十,那就是22500块。
再比如上上个月……
房秋实认可地点头:“是这个道理,所以大姐有口福了。不过,谭晓东做得再好吃,还是没我们陆先生做得好吃,你放心,别人的手艺拐不跑我,只要你不故意给我吃焦的就行。”
陆茂行笑了,黄克俭也笑:“陆兄弟,听见没有,弟妹这张嘴,只认你做的菜,你就别一天到晚忙厂子里的事了,偶尔也给自己放个假,回去给弟妹做顿好吃的。”
“黄老哥说的对,那今天厂里交给你了,我回去哄媳妇去。”陆茂行从善如流,又剥完一只虾,塞进房秋实嘴里。
吃完结账,自然是陆茂行出钱,他把楚轩送到了招待所,离开的时候被楚轩喊住了。
楚轩看着他,琢磨了半天才开口:“我是来取经的,顺便记录一下每天的观察内容,你不用这么紧张。”
“我紧张?”这怎可能呢,他媳妇心里只有他一个。
楚轩勾唇冷笑:“你要是不紧张,何必在我面前故意秀恩爱。不过没关系,我也知道自己不是你的对手,我只管记录我该记录的内容,你随便。不过下次秀恩爱的时候,别把油滴她身上了,她爱干净,你难道不知道吗?”
“滴了也是我洗,不劳你操心。”陆茂行的神色终于冷了下来,他忍了这么久,不想忍了,“我就是好奇,难道你一点羞耻心都没有吗?追在一个有夫之妇后面,考虑过别人会怎么说她吗?”
“考虑过了,所以我立了一个项目才来的。你也不用这么生气,我是接受了我心理医生的建议,过来进行脱敏治疗的。所以我刚也说了,请你继续秀恩爱,只要我扛过去这波,应该就会好了。”楚轩虽然嘴唇上扬看起来在笑,可眸子却暗沉了下去,阴郁的气息扑面而来。
陆茂行倒是有点意外:“你在看心理医生了?”
倒是讽刺了,上辈子的心理医生,这辈子成了患者。
该怎么说呢,造化弄人吧。
其实他对楚轩也没有太多的敌意,就是看他大老远又追过来有点烦了。
一个感情里的落败者,不值得别人落井下石再踩上一脚。
这波,是他小气了。
楚轩应道:“看了五年了。陆厂长,你可以对我有意见,但是请不要迁怒别人。追过来是我的问题,跟其他任何人都没有关系,你该懂的吧?”
“你想多了,我迁怒谁都不可能迁怒我媳妇,她就是我的命,我和她之间的渊源,是你想象不到的深厚。时候不早了,我就不打扰你休息了。既然看医生了,那就按你医生说的来吧,你也不是糊涂人,我相信你会处理好的。”陆茂行说完走了。
回到车上的时候,看着正低头记录数据的房秋实,忽然问了一句:“我今天给你丢人了吧?”
“没有啊。”房秋实抬手搓了搓他过分靠近的脸颊,“别闹,整理工作日志呢。”
“可我想闹。”陆茂行张嘴叼住了她的手指,他承认,虽然他嘴上说得大方,心里也一直努力说服自己不要吃味,可自己媳妇一直被人惦记着,他多少有点不爽。
这会儿看她眼里除了工作没有自己,脑子一热,就要犯浑。
房秋实架不住他闹腾,手心被舔得一阵阵酥酥麻麻的,只好投降:“好好好,你把车开走,开走我就让你作。”
陆茂行怪听话的,车子一路开出去,停在了镇上刚建的小公园那里。
四下无人,车窗又贴了挡光膜,做点混账事也没人知道。
他把座椅后调,一点点覆了上来:“媳妇儿,如果我哪天真的因为吃醋因为嫉妒,变得面目可憎,你不要推开我好不好?”
“那我应该怎么做?”房秋实快被他压得喘不过起来了,只好顺着他来。
他一把抓住她的手,往自己心口放:“你要这样,紧紧抓着不放,不然,你一转身,我就被醋缸淹没了。”
“滚犊子,快起来,我怎么听见有人在说话。”房秋实挣扎着从他腋下钻出来,摇下车窗一看,果然旁边有人。
还是个老熟人。
第72章.阴魂不散(二更)房冬果已经卖过一次……
祝翠莲这几年日子不好过。
自从她和刘秀娘被抓走,好像人生就忽然拐到了一个名为“狼狈、落魄”的岔路,再也回不去了。
虽然她使用假|钞的额度不大,但是她拒不认错,态度极差,最后被关了几个月才老实了。
放出来之后,生计成了问题,每次找祝有财要点钱,虽然祝有财不说什么,可张穗穗那张脸实在让人恶心,后来她受不了张穗穗的冷嘲热讽,下海做了皮肉生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