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还没怪你胡乱编排呢,你怎么反而倒打一耙。”
白端看了我一阵,缓缓踱步进来。我抱紧从老医官那抢来的酒壶,好声好气地和他商量:“酒能驱寒毒,喝一点没事的。”
白端还是一副不冷不热的模样:“随便你。”
我在旁边给他腾了块靠窗户的地,谄媚地说:“你如果也想喝,就叫我一声。”
白端没应声,眼皮也不抬地对小二道:“来点菜。”
“客官二位?”小二擦了擦桌子。
“嗯。”我用牙咬着酒壶,含糊不清的说:“二位。”
“六位。”白端纠正道。
这倒挺意外的。我凑过头问:“还有谁要来啊?”
白端伸手挡住我快要贴上的脸,语气平淡地说:“算算日子,也该到了。”
我嘟着嘴不说话了,反正今朝有酒今朝醉,哪管他朝换酒钱。偏偏白端看好戏似的投来一眼:“你先别急着得意,有你怕的时候”。
笑话。这句话压根吓不到我。
我喝了几杯就痴了,梦见自己变成一条大白蛇,白端就是那许仙,而跟在后头的法海,露出一个模模糊糊的身影。
我吓醒来的时候,客栈刚好打烊,白端擦了擦我枕着他手臂流出的口水。也就在这个光风霁月的时候,一对璧人踩着被月色勾勒有如碎雪般的地面,倏然出现在客栈门口。
我触电般地站起身,打翻白端刚刚沏的茶,茶水滚了我的手背,我竟浑然不觉,脚步踯躅地迎上前。
曾经,时光于我而言,是揉碎她眼里眉梢的空洞,是我的心有不甘。
没想到而今见面,会是这副情状。
她依然是素面朝天的简洁,只有明亮平静的眸子,一瞬不瞬地看着我。
“阿真……”我情不自禁的唤道。
如今,我可以触摸她的脸颊,感受她呼吸间带来的柔和气息,尤其是那远山眉杏儿眼里短促飘过的骄傲,无时无刻不提醒着我。
她终于好了。
只是这声情不自禁的呢喃,落到尾音竟有了丝犹豫:“姑娘。”
她也许有了新的生活,该有美好纯粹的未来。叶真这个名字,未必是幸福的。她该往前看,活成骄阳如许,漂亮如斯。
所有的不幸和灾难,通通沉淀在脚下,她走的每一条路,都该是光明向阳的。
如果不能,也愿她有彻夜长明的灯,照亮以后的路。
我实在不该,再将她拖进泥泞的、污霾的、丑陋的回忆。
她突然坐到对面,完全不顾及身上洁白的衣衫,自顾自倒酒。她身旁的君侯沉默着。
我低不可闻地唤了声:“这酒挺凉的……”
对方却没有抬头看我一眼,依旧姿态洒脱磊落地倒酒,又道:“这些日子辛苦六出公子了。这丫头属实顽劣。”
我忙扯着白端的衣袖,可怜兮兮地求救。
白端抽回袖子,语气甚是婉约:“确实有亿点小顽皮。”
叶真笑道:“公子不知,她属驴的,牵着不走,打着倒退。给她好脸色是不行的。”
我一对上她的眼神,顿时心慌起来:“对对对……”
白端静静看我,许久才莞笑:“你刚才还天不怕地不怕的,怎么转眼吓成了这样?”
叶真头也不抬,喝了口酒,轻声道:“她天不怕地不怕,只怕我揍她。”
我不敢吭声。
叶真捏起一瓣泡桐花,花瓣成浅粉色,映在她白皙的指尖却显出几分艳丽:“我从小教她好好说话,好好做人,偏偏她人话不会说,还说鬼话。我问你,刚才喊我什么?”
最后一句是对我说的。
我差点想咬掉舌头,低咳一声,利索道:“阿真。”
叶真又自斟自饮了一杯,将空酒碗轻轻地、轻轻的放在我原先的座位上。不等她多说,我立马心领神会的坐下,乖巧万分地给她斟满酒。
我大概从来没在人前这么听话过,以至于白端抑制不住的笑起来。我恼火的瞪他,谁还没有怕的?我自小到大,唯一怕的,便是女魔头叶真。
“你连死都敢,为何不与我相认?”叶真慢悠悠抿了一口。
我给自己倒了一杯,喃喃道:“约莫,是我怯懦。”
叶真闻言笑了,如破除黑夜的熹微之光:“你在怯懦什么?”
怯懦什么?我虽不怕死,但怕你怪我,让你做了亲手杀我的刽子手。只因我打心眼里知道,这比杀了你,还要让你痛苦。
“是我没先告诉你,”叶真拿着酒碗,和我轻轻碰了碰:“如果这世上没有了你,这时的我该有多么寂寞……”
她就这么抬着酒碗,眼里是轻柔明媚的笑,泪水却惆怅滚烫。
“阿遥,我好想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