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元永心思一转,忽然又笑了,都是重活一趟的人,什么风雨没有经历过,再诡秘的人心,也都见过,怎么再来一次反倒是惧了?大抵是边关的日子太好了,沉浸在简单的知识和建设当中,竟然心思也变得纯良起来,原本曾不放在眼里的计量也升起了些许的排斥和逃避。
再能如何,总不过是上辈子已经见过一次的人罢了,既然上辈子,他赢了,这辈子,自然也会赢,赢得堂堂正正。
赢得别人心服,口服。
“走吧,”他说:“孔稷。”
往前迈出的步伐却被吴队长拦住:“太子殿下。”他所言语算是恭敬,无不当之处:“您身份尊贵,君子不立危墙之下,所以请留步……让草民传信给大人,派遣护卫队的人前来护送。”
这理由极为充分,如果穆元永等人真不是太子殿下,那也还真就骑虎难下,但穆元永却轻轻笑了。
“孔稷,拿我的玉契过来。”
穆元永说:“你大可不必试探我的身份,你这样的身份,太子玉契放你面前,你也不认识,所以我一直不想与你,与尔等多说,也是懒得跟你们计较,既然你们不见黄泉不掉泪,那可以……”
那一直嚷嚷着贱民敢尔的府役忽然像是被鱼刺卡住了嗓子。
是的,他们这样的身份,玉契放在他们面前也不知道,所以就连打脸他们的事情,穆元永都有些不屑于去做。
浪费时间,且没有什么意思。
穆元咏坐了下来:“我就会会你家大人好了。”
整个客栈的气氛陷入了死寂,所有人都在心里面想:不好,真的就撞上大佛了。
如果这是前面没有闹出那样不愉快的事情,在场的所有人本应该是高兴的。毕竟能亲眼见到太子殿下本人,说出去都算是一件长脸的事情,然则前面闹了这么一出不愉快的,太子殿下就算真是个泥人,脾气好,懒得与你计较,其他的人,特别是太子手下的人可就不会顾忌那么多了,这可真是好事没赶上,倒惹了一身骚。
在这样诡异的气氛下,倒是先前最为张狂,至今也没有让他闭上嘴的那个府役一转先前的张狂,直接唉唉的哭喊起来,喊着太子殿下饶命,只听他立刻就像是失忆了似的,浑然不记得自己先前的不敬,立刻骂前面的那个最先说穆元咏假扮太子的那人。
“呸!你这狗眼不识人的蠢材,有眼不识泰山,口口声声说你见过太子殿下,吹得有鼻子有眼的!倒是害我不浅,想我金三郎,一片诚心向太子,如不是被你所骗,今日怎能犯下此等大错。”
客栈里的其他人,要么沉默,要么在那装孙子,这最先犯事的,倒是有勇气,一转身就忘记自己先前说得那些话了,把脏水往那隔壁客栈的小二身上一泼。
那隔壁小二本来都吓得快尿裤子了,这下子却反倒是被激起胆子来,本来,面前这官爷,平日里也是多供着的,没少给好处尝,结果现在被这么倒打一耙,想着反正就是没有命了,还管你,所以也跳起来要骂,旁边制着他的几个士兵很有灵性,立刻就松开了嘴,这小二是市井里头混迹的,嘴巴不干不净,真是要多难听有多难听。
好一出狗咬狗的戏。
穆元咏脸上似笑非笑,倒是一旁跪下来的吴队长,脸上渐渐浮有汗迹。
这府役可是他们衙门的,眼看着要被那小二逼得脏话联翩,在太子面前如此不敬,此时这府役尚且可扔下不管,但是他难免要背上连带责任。
天子一怒,浮尸千里,何况如今国一日无君,太子殿下就是如今的天子。
虽说如今太后掌权,但是太子时隔一年返京,所求为何,必是为了登上那个空悬已久的宝座,本来这是绝好的机遇,只要他表现良好,在这天子面前露上一面,未来富贵坐享其成,然,如今被这金三郎这么一搅合,大好机会错失不说,一着不慎,反倒酿成杀头之祸。
这些市井小民,天高皇帝远,皇帝在他们眼里面,还比上自己的掌柜有威慑力,也是如今大雍制法宽松的缘故。
他脑袋滴溜溜的旋转,试图在这一绝境里找到一个一线生机。
第111章辉辉朔日(12)
另一边,
大雍宫廷,
坤宁宫内。
此时突然从宫外头突然吹来了一阵风,清凉宜人,白色布幔被吹得鼓起。
“玉儿。”屋里头传来声音:“这风吹得好舒服,你把门窗都拉开,我吹会儿。”
说此话的正是大雍目前意义上的掌权人,也是如今宫斗的胜利者——太后,她穿得很闲适,秋白色的绸缎拥着仍旧姣好的体型,衣襟被主人扯开了一些,露出洁白的骨沟,垮下的衣边松松散散的垒落在一起,像松软的雪糕。
她斜倚在贵妃塌上,屋里面另外还有几个侍女,聚在一起嬉笑打闹,明眸笑颜,她看过去,脸上也不由得也挂上了笑。
那叫玉儿的侍女有着一张圆圆的脸,一双秋水翦瞳,一副招人喜欢的好相貌,人也伶俐,声音清脆又轻快:“哎!娘娘,今儿外头的日头正好,花园新上来一种兰花,像蝴蝶的翅儿似的,我乍一看还以为真的,怕吓飞了呢。”
“说得真好。”太后半垂着眼,很是赏情:“那我可真得去看看。”
布幔被玉儿折叠起来,窗户推开后,混合着青草清香的风悠悠拂过太后的脸庞,她缓缓闭上眼睛,嘴里像是说闲话般提起:“也不知咏儿如今到了何处,今年按理是要回来的。”
“应该是快了,我就觉得今儿兆头不错,说不定人就已经到城下了。”玉儿放下手中的伙计,给太后的香炉添上香,嘴里念叨。
太后慢慢睁开眼,她就喜欢这些快活的侍女,让她整个人也不由得快活起来,她跟着笑了起来:“那可真得应了你的话才是。”
“娘娘总说我有福气,自然是能应的。”玉儿跪坐在太后榻前,太后伸出手轻轻抚上她的鬓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