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辞又等了两秒,确定自己确实被黑暗严严实实地包裹着,才在被窝里脱了浴袍,随便一扔,也没管扔到什么地方。
他用耳朵捕捉到盛席扉开始慢慢靠近,边移动边嘀咕:“真黑啊。”他这才想起应该帮忙开一下床头灯,但盛席扉已经摸过来了,爬上床,一阵窸窣声后,他判断出盛席扉也钻进被子里。
秋辞躺在被子里,身体一动不动,脑袋里面则热热闹闹,心想:“他刚才应该是脱了浴袍了。那他就什么都没穿了。”想着盛席扉在被子底下光着屁股,又想笑又觉得浑身发热。
“你是不是睁着眼睛呢?”
秋辞第一次如此清楚地感觉到自己的上下眼皮在互相远离。他在黑暗中睁大了眼,转过头朝向盛席扉的方向,惊奇地问:“你怎么知道?”他自己都没有发现。
盛席扉那边黑乎乎地哼了一声,“我就知道!”
“直觉吗?”他更惊奇了,盛席扉那么理性的人竟然也信直觉。
“现在闭上了吗?”
“哦。”秋辞经过第二次提醒才想起睡觉还要闭眼,却又想起普鲁斯特在《追忆似水年华》的开篇就写了一句话——
“脑子里是不是又在想乱七八糟的?”盛席扉打断他脑子里的话。
秋辞觉得这太有意思了,忍不住笑起来。
盛席扉的声音也笑了,“在想什么?能讲给我听吗?”
秋辞干脆转过身来,又想起“黑夜给了我黑色的眼睛”。但他似乎不用寻找光明了,他在纯粹的黑色中看着盛席扉,就能看到一双明亮而深邃的眼睛。
“在想《追忆似水年华》里的一句话,你听说过这本书吗?”他觉得这不是盛席扉会看的书。
“没有。”可真诚实。
“我曾经最喜欢的一本书,现在也是最喜欢的书之一。开篇有一句,’在床上躺了半个小时后,我才想起应该睡觉。’”
盛席扉忍不住笑起来,“这作者和你一个毛病。”
秋辞也跟着笑,又被提醒:“闭眼。”
“哦。”忙把眼睛闭上,继续说:“我当时看到那句话的时候,感觉自己的灵魂都颤抖了一下。那是书最开头的一段,但是我读到那一句的时候,就已经确定,这本书和我以前读过的所有的书都不一样。它是与众不同的,并且会被我这辈子永远当成宝贝。”
盛席扉听出他语调又开始兴奋,忙提醒:“淡定,酝酿睡意。”
“哦……”秋辞的声音压下去,“有机会你也看看吧,不过你可能不会喜欢。”
后来盛席扉尝试看那本书,简直要了他的命,每一页都让他打哈欠,直到秋辞愿意念给他听。可是朗读总是那么慢的,而那套书竟然有好几册,像是永远都念不完。秋辞说念不完正好,就会觉得一辈子都有享不完的好东西。
但现在他必须得让秋辞赶紧睡着,这一天对秋辞来说太长了。
“闭着眼睛呢吗?”他又问。
这次是闭着的,所以回答声理直气壮:“闭着呢!”
“淡定……不要太兴奋。”
“哦……”声音又降下去。过了一会儿,一只手窸窸窣窣地从那个被窝里出来,又钻进隔壁的被窝里,找到一只比它更大的手,如愿被握住。
盛席扉像抚摸他后背一样地用指头抚摸他的手背,没多久,秋辞那边传来均匀的鼻息,几乎是一秒过后,盛席扉也沉入梦乡。
第84章 差点出柜
和多数体检一样,秋辞妈妈的检查结果显示虚惊一场:是良性肿瘤,目前不影响健康,不用做手术。
盛席扉是在自己父亲家里接到的秋辞的电话,当时他正在帮护工阿姨剁肉馅,忙擦干手接电话,听完秋辞的报喜后着实为他感到高兴,但紧接着知道他已经从自己母亲家出来了,又为他感到难过。
“你现在想回去吗?”秋辞先问他。
盛席扉因为他把从老家去北京称为“回去”而第二次为他难过。“我想下午再走……我在我爸这里。”
他的话提醒了秋辞,电话那头的声音一下子踌躇起来,还混杂了些尴尬,“我不打算去我爸爸那边了,反正他这会儿也不在家……”
两人分别陷入犹豫不决中。
盛席扉挺长时间没回家了,融资前后杂事太多是一个原因,现在还必须得承认,秋辞是更大的原因。他早晨等他妈去学校以后才过来的,爷俩连一顿饭都还没一起吃,实在没法现在就走。可他又实在不想让秋辞一个人先走。
护工阿姨正在一旁洗菜,热情地问:“你朋友吗?叫他一起过来吃啊?”
盛席扉心弦被撩动了一下,举着手机又去看自己父亲。他父亲正在和面,冲他连连点头。
盛席扉笑起来,对电话里说:“要不你上我爸这儿来吧,在这儿吃完中午饭再走。”他自己都没发现,他这会儿对着手机说话的声音都比平时温柔:“我们打算包饺子,猪肉白菜的,你要是过来,我就再添个三鲜馅的。我爸跟阿姨都不爱吃海鲜,咱俩吃。你不是一直想学擀皮嘛,阿姨干活可利索了,擀皮特快,咱俩都跟着学学。”
秋辞明显心动了,不知是因为三鲜馅,还是因为能学擀饺子皮,还是因为盛席扉,“但是……”
盛席扉看眼阿姨和父亲,又笑着垂下眼,说:“哪那么多但是。我把地址发给你,然后我去买虾,你就自己过来,行吗?”
秋辞想的真多,“那要是我先到了你还没到的话——”
盛席扉也嫌他想的多,“哎呦”一声,“你可真缜密。放心啊,肯定是我先回来,菜市场就在旁边,我爸住得离你那儿远,路上得开二十多分钟呢。你要是害臊的话,到了先给我打电话,我下楼接你。”
秋辞在那边真让他说害臊了,小声“嗯”了一声。
两人挂了电话,阿姨说:“虾不用买,家里有,冻着的,你爸在菜市场看见好的,特地给你留的。”
盛席扉说:“冻的不好吃,我去买新鲜的。”
阿姨嗔怪道:“冻的不一定不好。那是你爸在菜市场看见特别新鲜的虾,特地买回来给你留着的。再说了,是要做馅的,那虾剁碎了再调上味儿,你能吃出区别?”
盛席扉心想,秋辞真能吃出来。但他觉出心虚了,笑着挠了下脑袋,装作无事地应了一声,给秋辞发过地址去,然后继续剁肉。
盛席扉父亲的手脚不灵便了,和面的动作很不协调。但他性情和顺,不跟自己较劲,也不跟面团较劲,就那么慢条斯理地一下一下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