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嘴里哼着歌,从冰箱里拿出一块猪肉和两颗青椒,洗菜的篮子是秋辞的,切肉的案板和刀也是秋辞的,放肉的盘子是自己从出租屋里带出来的。秋辞嫌丑,可谁让他有拖延症,一直说买新的一直没买。临时厨房也嫌丑,确实丑。催秋辞赶紧去选厨房,这是他的下一个小目标。
电话响了,盛席扉先接通免提,然后把手机摆在案板旁边,高高兴兴地:“喂?下班了?”
“还没有。”那边秋辞的声音正经又疏离,盛席扉就知道他身边有同事,不由也降低了音量,但依然高兴:“什么时候回来?”
“还得再等一会儿,马上要开个临时的小会。”
盛席扉一个没打过一天工的人,开始和所有打工人一起厌恶视十八点如无物的领导。
“我打算做个青椒炒肉,你还想吃什么?”
“今天有同事过生日,每个人分了一块蛋糕,挺大一块……”
盛席扉有点儿失望,以为他不打算吃晚饭了。有时候秋辞忙到太晚就没胃口了。
“……看起来不错,我带回家和你一起吃,然后配一个菜就够了。”
盛席扉又乐了,“蛋糕配青椒炒肉啊,真会吃,那我不焖米饭了。”
秋辞那边也笑了两声,忙又忍住,用办公的语气说:“你可真烦人。”
你可真烦人。你可真是讨厌啊。秋辞总这么说他。盛席扉渐渐从中听出情意。
他已经弄明白“祛魅”是什么意思了:剥去表面那层虚假的东西,消除神秘感。他明白秋辞为什么那么说,原来他自己也知道自己外面裹了一层又一层虚假的壳。
盛席扉刀工没有秋辞好,不切丝,切片,边切肉边回忆认识秋辞以来的种种,分辨神秘感在其中的作用。
他想起一句文言文:“可远观而不可亵玩。”以前的秋辞对他来说就有种不可碰触、只可远望的感觉,宛如立在水中央,而他只能站在岸上远远观望。
后来他一层一层地剥开那些壳子,踩着那些壳小心翼翼地踏水走到秋辞的身边,再也不用远观,而是真的可以抱住……亵玩?忙打住,秋辞要知道他又乱用词,恐怕会不高兴,当然也没准是害羞。他已经开始心浮气躁,肉片越切越厚,希望秋辞能早点到家,希望早点吃完饭。前天两人才刚做过。他马上就真到而立之年了,精力还这么棒,有点儿自豪。
门铃响了,盛席扉兴冲冲跑出去,跑到一半想到多半是快递。果然是快递,应该是秋辞网购的东西,方方正正一个小箱,打开一看,是只篮球。
秋辞愿意跟他去打球了,但最多玩儿两节就报废了,气喘吁吁地坐旁边看着。身体太虚了,还得加强锻炼……身体虚?……每次都挺快,然后就叫着说受不了……打住!赶紧想回那天打球,他随口说了一句:“篮球旧了,又得买新的了。”秋辞就记住了。
盛席扉捏了捏篮球,得打气。他在炒菜和给篮球打气之间艰难抉择一秒,果断放弃篮球去接着做饭。往厨房走的那一小段路上,盛席扉看见那个可恶的沙发和那把骇人的椅子。他在脑海里把从秋辞身周剥下来的那些壳子一个个捡起来,摞成一摞,收藏好。不管是秋辞还是秋辞的壳子,他都爱。
秋辞拎着蛋糕回来的时候,菜和饭正香。
第90章 席扉过生日
秋辞猫着腰试图把裤子提起来,但双手怎么也使不上力气。很快他又发现是课桌椅挡住了他的手。
徐老师正在检查背诵,一个一个来,从前到后。他顾不上回头,但知道旁边那排已经检查到最后一名同学,等那个同学回答完,就轮到他了。他又急得快哭了,拼命想把裤子提起来,一边使劲儿回忆老师的问题是什么,却什么都想不出来。
那名同学已经坐下了!轮到他了!该由他站起来回答了,所有人,老师,同学,所有人都看着他!
秋辞崩溃地发现原来自己不仅没有穿裤子,竟然连上衣都没有。讲台上的徐老师衣冠楚楚,周围每一个同学都整齐地穿着校服。只有他在教室里光着身子,就连一直盘在脚腕上的裤子都不见了。
所有人都看着他,等着他依照规则行事。
不能耽误大家的时间,不能违法规则。秋辞就像驼背的老头子一样躬着背哆哆嗦嗦地起立,可笑地试图用双手捂着自己赤裸的身体。
这时旁边递过来一件校服,他忙接过来,余光看见是他的同桌席扉。他忙把席扉的校服披到身上,席扉也伸手帮忙。也许是因为有人相助,这次衣服穿得格外顺利,像是一眨眼的功夫就穿好了,连拉链都拉上了,遮住他裸露的身体。席扉的校服大,把屁股也一起遮住了。
一直缠着脑袋的压迫感消失了,秋辞如释重负,同时睁开眼睛,看到黑漆漆的现实。
不是在最害怕的时候被吓醒的,所以这次醒来后没有那种心脏狂跳的难受的感觉。他伸手将自己这边的床头灯拧亮了些,又躺回去,轻轻地翻个身,在微光中看盛席扉的睡颜。
睡得真香。秋辞得稍微忍耐一下才能忍住别去摸他的脸。那张脸在熟睡时总散发出诱他抚摸的吸引力。
刚才那个梦太逗了,竟然梦见席扉是同桌。秋辞不禁笑起来,随即又觉得惆怅,他那会儿哪还有同桌呀!
忍不住继续想梦里面的席扉,是初中那次见到的高中生席扉,穿中学校服、还是细长竹竿型的席扉。要不是因为做了这样的梦,他自己都不知道原来那一眼给他留下这么深的印象。
他看了会儿盛席扉睡觉的样子,又伸手去够手机,想看看是离睡觉时间更近还是离起床时间更近,却不小心把手机碰到地上。忙去看席扉的脸,还好没有被吵醒。
可他自己受了惊,更睡不着了,又躺了半天,实在忍不住了,下床去了趟厕所,之后又去客厅喝了杯水,再蹑手蹑脚地回到床上,小心翼翼地躺好,生怕吵到旁边的人。等他万分小心地找好一个舒服的睡姿,却发现自己已经彻底清醒了。
灯已经关上了,他的眼睛已经适应了这种黑暗,可以自在地欣赏席扉的睡颜。看了一会儿,慢动作似的伸出手,在席扉脑袋上方慢慢地抓了两下,再往自己脸上贴一贴。这是在管席扉借一两只瞌睡虫。
这时席扉嘴巴动了动,伸出胳膊把他搂住,嘟囔一句:“闭眼……睡觉。”秋辞揪着心听他的呼吸声,发现和刚才熟睡时一般均匀,好像那只是一句梦话,并没有被打扰清梦,这才放了心,听话地闭上眼。
他阖眼躺在席扉的怀里,耳朵贴着他的胸膛。心跳的声音直接通过胸膛和耳廓传进来,有点儿响,秋辞心想:“完了,这么响更睡不着了。”可又舍不得从这个怀抱里出去。但实际上他很快就在这心跳的白噪音里睡着了。
因为秋辞还没告诉过盛席扉自己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都是和衣而眠的,之后他决定与命运抗争,才将睡觉时的衣服一件一件地减到只剩一件浴袍。所以盛席扉很难猜到他从秋辞身上剥下的那件浴袍究竟意味着什么,就像他很难猜到自己烙进秋辞皮肤里的拥抱意味着什么。
第二天吃早饭的时候,秋辞问盛席扉对半夜说的那句话有没有印象。盛席扉完全不知道,觉得自己昨晚睡得和往常一样好。
盛席扉的三十岁生日是回出租屋庆祝的,说给朋友们听的理由是秋辞这边厨房还没弄好,真正的理由是这边只有一张床。
那天人多,就依照惯例吃的火锅。盛席扉觉得秋辞也有股痴劲儿,一定要自己做长寿面,因为外面卖的不够长。
盛席扉深感意外,问:“你也信这个?”秋辞只抿着嘴笑,眼睛盯着屏幕里的做饭博主学做“一根面”。没有比这更长寿的了。
他在盛席扉生日的前一天下午就开始倒弄,把醒好的面团一点一点耐心地搓成条,不断,然后一整根蚊香似的盘进大号的玻璃盆里,第二天抱去出租屋。众人一见都赞叹不已,直呼扉扉过生日好有牌面。
往锅里下面条的时候,秋辞站在离锅最近的位置操作,大伙都站起来围观,还举起手机拍照。盛席扉作为寿星紧挨着秋辞站着,看他一手托着面条,另一只手用巧劲儿把面条抻细,下进煮沸的锅里。
因为是第一次做这活,秋辞每一下都格外小心,抻面的动作比绣花都细,保证面条始终不断。火锅热腾腾的香辣的蒸汽漫到盛席扉脸前,他透过白色的汽看着秋辞的脸,心里也跟那火辣的锅底似的热嘟嘟地翻滚。
一根面就是一碗,秋辞把煮好的第一碗端给盛席扉,认真地说:“祝你长命百岁、平安健康、事业顺遂。”盛席扉没忍住抱了秋辞一下,之后不得不放下碗,把在场所有人都抱了个遍。
盛席扉觉得这是他长大以后过得最好的一次生日。
饭吃到后半程,大伙都有些许醉意了。峰峰站起来张罗着给大家拍张合照,要发朋友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