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玦神色微怔,一时也不曾说话。
朝夕眼底薄光闪过,忽然转头看着他,“你已离开燕国两月,离开燕王都更是近一年,燕王后必定十分挂念你,若是去了巴陵恐怕还要耽误时间。”
商玦回神,眼底一亮,“你这是在为我担心?”
朝夕收回目光,摇了摇头,“只是想到了母后。”
商玦唇角微弯,“你不必担心这些,我自已安排妥当。”
朝夕微微颔首,“如此便好。”
他二人午时之后出门,伴着疏风细雨上的山,至此刻雨也未停,天穹之上一片阴暗灰沉,再加上林间的光线昏暗,直叫人觉得近了暮色,马车沿着山道向上,又走了小半个时辰才缓缓停下,云柘在外驾车,轻声道,“主子,公主,到了。”
前次来楠叶山之时是朝夕独自一人前来,此番却是有商玦陪着,云柘在外掀开车帘,商玦当先走出,只见小寺的矮门之前站着个灰袍老和尚,白须冉冉眉目慈祥,商玦对老者点了点头,又转身去将朝夕扶了出来,因是没有外人,朝夕只在商玦手上借力一瞬便将其放了开,而后对着老者合手一拜,“大师,我们又见面了。”
站着的依然是了空,他闻言也竖手一拜,又对着淮阴城的方向看了一眼,笑道,“老衲听闻城中出了事,便想着施主也该来了,快进来吧。”
话音落定,了空转身便进了寺门,竟然未再多看商玦一眼,商玦转身看了眼云柘,后者点点头留在门口,连带着白月也守在外面。
只有他二人一起进了寺门,寺院非同一般的狭小,只有洛氏禅院一般大,了空带着朝夕顺着走廊往前,到了佛堂门口便停了下来。
“施主且去吧,长明灯未灭。”
朝夕点点头,转身推开了屋门,佛堂之内点着灯火,一片温暖的微光,朝夕迈步而入,商玦犹豫一瞬仍然站在了门口,屋子里的灵位一眼既见,上面简单寥落的写着几个字,朝夕上前在蒲团上跪下,默默的上香点蜡念起了经文,外头院子里雨丝霏霏,了空也和商玦一样静静的站在门口等着,大约过了一盏茶的时间朝夕才磕头起身走了出来,了空见她出来微微一笑,“施主今日来,想必是要取走放在老衲这里的东西吧?”
朝夕点了点头,“大师猜得不错。”
了空慈悲一笑转头扫了一眼商玦,抬手从袖子里摸出了一块灰色麻布包着的东西,看着那大小,似乎是一本书,“这东西老衲保存了四年,今日终于能交给施主,总算不负所托。”
朝夕双手接过,语气有些感激,“大师本是方外之人,却是被我拖进了红尘俗世之中,家母的香火我想继续供奉在此,往后还是要劳烦大师了。”
了空竖手一拜,“阿弥陀佛,施主尽管放心便是。”
朝夕抬手将那布包放进袖中,又合手一拜,“有大师在,我自然放心,此间事了,我即将回巴陵,还望大师保重,今日我们就先告辞了。”
了空笑的眯了眸,“施主慢走。”
朝夕点了点头,看了商玦一眼转身便走,当真没有半点犹豫,商玦也对了空点点头便跟了上去,看着走在前的朝夕,商玦眼底一抹微光一闪,唇角弯了弯。
出了寺庙的院门,朝夕弯身便入了马车,商玦紧随其后进去,刚坐稳朝夕便扬声对外面的云柘道,“走吧,回淮阴侯府……”
云柘应了一声,马车顿时车轮滚动起来。
车中只有他二人,谁都没有说话,气氛一时之间安静的吓人,山道之上道路并不平坦,又因为是下山速度较快车身摇晃的也十分厉害,见朝夕坐在侧位上被摇晃的左撞又撞,商玦索性一把将她拉的靠近了些,朝夕眉头一挑,倒也不曾排斥,微微一默,她忽然把早前了空给她的东西从袖中取了出来,一抬手,递给了商玦。
商玦双眸微眯,平静的将那布包接过,默了默才将外面的灰色棉布掀了开,刚一掀开,他的眼底便闪过两分微芒,这的确是一本书,却又不是一本普通的书,那泛黄的书页表面写着铁画银钩的五个字——“洛氏神兵谱”。
“这是答应你的条件。”
朝夕语声平静,似乎半点不在意她自己将什么东西让了出去,洛氏神兵谱,皇室觊觎,王室相争,便是江湖之上也有诸多势力在打探其下落,当初结盟之时商玦说他只想要神兵谱,朝夕也答应了一定会给他,本以为朝夕有法子夺,可今日,却是从那了空和尚手中拿来的,这东西已经被了空保存了四年,如此一说,这神兵谱在四年之前就被她拿到了?!
静静的看了那五个字片刻,商玦的表情仍然平静,可眼底却早已一片深沉若渊,“四年前你就拿到了神兵谱,那个时候,正是你要离开蜀国的时候。”
商玦说的平静,朝夕也没有反驳之意。
微微一顿,商玦继续道,“这个,可以换来许多东西,赵弋彼时对你宠爱甚深,为何不将此物交给他?这东西留在蜀国,还留在寺院之中,你不怕有失?”
朝夕下颌维扬,“赵弋……此物给了他他不一定能保住,就算能保住,也不会为我所用,我当然要留在蜀国,因我知道我总有一日会回来。”
商玦握着布包的手微微一紧,“此物给我,你不后悔?”
朝夕转头看他,“为何后悔?”
商玦好似想到了什么一阵失笑,“也对,你能破剑冢之内的诛邪阵,想必早就看过这东西,偏生你有过目不忘之能,既是如此,给了我又有什么关系。”
朝夕不做解释,商玦叹了口气将这布包收进了袖中,“好,拿了你的东西,自然要为你出力,何况你我即将定下婚盟,你该放心才是。”
朝夕缄默不语,商玦便是一笑,“淮阴侯府的罪责已经逃脱不了,你又有了公主的身份,将来行事会便宜许多。”微微一顿,商玦又道,“当真要救洛澄心?”
朝夕闻言只将眉头一皱,“难。”
商玦唇角微弯,“只要你想救,我自会帮你。”
朝夕转头看商玦一瞬,“你要如何行事?”
商玦眯了眯眸子,“洛氏此番揽上的是这样大的事端,但凡还姓洛,他便永生不可能逃脱,他自有才学手段,更名换姓之后做个寻常人也能安稳度日。”
朝夕皱眉,商玦便继续道,“此事我自有法子。”
朝夕默了默,“此番来的是郑霖,他的性子绝无通融……”
商玦眼底闪过两分流华,“他的性子的确绝无通融之处,你还想说玄武军看守严密,即便是想劫囚也颇有难度,若要人不知鬼不觉就更难了,你想的这些我也能想到,只不过,我说的好法子和郑霖无关,而是和另一个人有关……”
朝夕神色一凝,“谁?”
“沈南星。”
商玦一字一顿的落下这三字,朝夕听得眼底一沉,“这怎么可能!沈家更不会就范,这个沈氏少主的手段心计只怕还在郑霖之上……”
商玦笑意微深,“他的手段心计的确不容小觑。”
朝夕眉头皱的更紧,既然如此,他打算如何行事?
大抵是她的表情太过严肃,商玦无奈摇了摇头才道,“再厉害的毒蛇,只要你知道他的七寸在何处,他也拿你无可奈何……”
朝夕闻言眼瞳一缩,沈家在皇室面前位分很重,可眼下镐京的局势并不明朗,沈家也不再只手遮天,而这位沈氏少主,从一开始便只闻其名不见其人,眼下见到了真人,却仍然不知其底细,蛇打七寸的确不错,可沈南星的七寸有谁知道?!
朝夕神色凝重,只等商玦告诉她谜底,可商玦还未来得及开口二人乘坐的小马车忽的剧烈一抖,朝夕被颠的往后一撞,商玦下意识将她揽了住,“小心”二字还未出口,马车之外忽然响起了一阵异样的破风声,同一时间,白月的嘶吼也响彻山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