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琰道:“怎么就不请我呢,不然有我在,娘就不用担心。”
柳氏看向小女儿:“你去了,我更担心!”
“为何?”
“你说为何,万一你不小心打伤人。”
“可有人欺负姐姐,我不能打吗?”
柳氏都不知道怎么说了,姜琬见状道:“阿琰,有句话叫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你知道吗?遇到身份比我们贵重的,有时候也不得不屈从,那是万万不可动用武力的,只能智取,不然以下犯上,你一个人打得过吗?如若败了,可能会连累我们一家子。”
姜琰沉默,半响道:“那我们也变成身份贵重的就好了。”
姜琬莞尔,瞧着她:“如何变呢?”
“我将来当上女将军,立下大功,是否也能封侯拜相?”姜琰挑眉,“如若是这样,我往后就去参军,这样我们就不用怕身份贵重的了。”
这妹妹啊,真是胆大,可女人去打仗谈何容易,父亲母亲定也不会同意,姜琬笑道:“你还是先把武功练好再说吧。”
听得出来,姐姐把这当玩笑话,姜琰心想,只要她武功足够厉害,将来定然能参军,她做个女将军,他们家人就不用担心被人欺负。
小姑娘用力握了握拳头。
快要到清明时,姜保真回了燕京,柳氏同他说起钟家的事情,满是惋惜:“本来我瞧那钟三公子很是不错,可杨夫人说,成不了了,我们琬琬将来也不知嫁给谁。”
“成不了便是没缘分,不要强求,慢慢挑吧,反正琬琬还小,不着急的。”
柳氏也只能作罢,倒是提到清明,有些落寞:“不知何时能回嘉州,原本我们也该要祭祖了,我那里幸好有大哥,小妹……”
姜保真可是没有兄弟姐妹,这一年祖坟也只能荒着。
“等以后看看能不能求下杨夫人,同殿下说一声,让我们每年能回去一次。”柳氏道。
这一来一回两个月,定会耽误他掌医的事务,姜保真觉得萧耀不可能答应,敷衍道:“先等琬琬的终身大事成了。”又给她把脉,“你最近似乎又好了些。”
“是不是药材的关系,杨夫人总是送人参灵芝来呢。”
姜保真不置可否:“继续用着药,就算我去军营,你也不要嫌麻烦。”
柳氏答应,脸色微微泛红,轻声道:“我日日都吃的,我,我还要给你生个儿子呢。”有儿子,才好继承姜保真的医术啊。
姜保真笑起来,将她搂在怀里。
去踏春之前,谢氏把姜琬请去说话。
“有件事,我还是要问问你。”谢氏一摆手,“先坐下吧,同我吃一盏燕窝,厨房刚熬好的。”
姜琬点点头,细嚼慢咽。
这姑娘真不像是个医家女,谢氏每每看她都觉得疑惑,上次去摘星楼这样的地方,她丝毫都不觉得惊奇,遇到贵夫人,也是镇定自若,不见青涩,有种游刃有余。
可她原本应是个没见过什么世面的小姑娘!
谢氏放下瓷碗,笑着道:“阿琬,这件事我先说在前头,你不要怪香玉,她是被我审问了,告诉我,你那日见过济宁侯。”
姜琬一愣:“是,他总纠缠我,我便想试试能不能劝服。”
“那后来呢?”谢氏盯着她。
看来定是薛香玉偷听到济宁侯的话了,不然谢氏应该不会来问,可傅英这个人,真的会娶她吗?谢氏该不会答应吧?傅英,他的结果可不好。
姜琬有点犹豫。
谢氏道:“你别害怕,尽管告诉我。”
姜琬咬了咬唇:“他说娶我,但我怀疑他在诓骗,干娘,他毕竟是侯爷,像我这种家世原也配不上,再说,我听闻他府里好些美人。”
如此风流的男人,会有真心?
这干女儿看来不信任傅英,谢氏道:“那假使他将美人儿都驱走呢?”
“这……”姜琬摇摇头,“不可能。”
谢氏笑起来:“好了,我只是问问你,你回去吧,记得明日多穿些,别看最近天气暖了,但城外风很大,一定要带一件披风在身边。”
姜琬应声告退。
等到第二日,众人早早就起来了。
谢氏命下人准备了好些东西,足足装了两大车,要出门游玩了,杨绪欢天喜地,蹦蹦跳跳,薛香玉拉着这孩子,额头上愣是冒出了汗。
杨学浩见状,将儿子抱在怀里训斥了几句,杨绪立时就安静了。
姜琬看着笑。
薛香玉打趣:“你别笑,等你往后生了孩子,也一样如此,真正是头疼。”
姜琬脸红。
“香玉,妹妹还未嫁人呢,说什么生孩子。”杨学浩道。
“反正早晚的事情,我同她先说道说道。”
姜琬赶紧躲进了车里。
外面一阵笑。
杨家的车队徐徐出城,柳氏没凑热闹不曾去,姜保真留下陪妻子,就只有两姐妹坐在马车中,姜琰没有带兵器,只在那里空手比划。
姜琬道:“我竟不知,你又学了拳法。”
“是我瞎练的。”姜琰嘻嘻笑,“姐姐,每日打树干,力气会越来越大呢。”
姜琬吓一跳,连忙将她手拿起来看,只见那骨节上伤痕累累都结痂了,很是生气:“谁叫你这么练的?你这样,手还能看吗?”
“卫公子说他这么练的,我就试着练一下,挺有意思。”
这孩子是铁做的吗,不疼?姜琬正当不知说什么好,听到外面有人敲了敲她的车窗,她将帘子卷开,只见竟是卫凌,他骑着马跟在旁边。
“卫公子,你来得正好。”姜琬连忙道,“阿琰她拿手打树干,是你教的吗?”
“我没有教,我只是告诉她,可以这样。”卫凌惊讶,往里看姜琰,“二姑娘,你真打了?不疼吗?”
“不疼。”姜琰道,“起初有点疼,现在不疼了。”
真是奇才,卫凌轻咳声,看着极为恼火的姜琬:“姜姑娘,既然二姑娘不疼了,说明她已经小有成就,你就不要阻止了。”这是一棵好苗子,卫凌现在真的期待,将来这小姑娘会成长为什么样的大家,她比他还有天赋,不怕疼,不怕苦,进步神速。
可怎么嫁人呢,姜琬道:“她的手会很难看的,万一都是这种伤疤。”
“不会,至多有些茧子。”卫凌将手伸给她看,“你看,我这手也没有什么伤疤吧?”
光洁如玉,手指修长,倒是男人中少有的,姜琬盯着看了看,果然是没有什么伤疤,不过真的有茧吗,她下意识伸手去碰触了下。
卫凌没料到,手微微一缩,但又想,他是男人害什么羞,便大方道:“你摸罢,是不是有茧子?”
反倒姜琬脸一红,缩回来:“是有点,但不明显。”
“所以二姑娘练了也无事,你不用担心。”
“嗯。”姜琬点点头,抬头看向卫凌。
阳光下,男人眉目清俊,有种如水般的温柔,只要他开口,好像总是容易说服人,姜琬怔怔的看着,心想,其实卫凌也很好啊,可惜谢氏真的没提过他。
姜琰凑过来,手搭在窗口:“卫公子,下回我们来比划下。”
卫凌忍俊不禁:“你想跟我打吗?”
“是啊!”
“好,等会儿找个地方。”卫凌看一眼姜琬,“姜姑娘,你真的不用担心二姑娘的,我既然教她,肯定会让她走在正道。”
“我知道,谢谢你。”
卫凌便打算走了。
姜琰看见他的坐骑高大骏美,突然叫道:“卫公子,你能不能教我骑马?这学武的,肯定没有一个人不会骑马的。”
“这很容易。”卫凌招招手,“上来,我现在就带你骑一圈。”
姜琰立刻就从马车上下来了。
小姑娘还是豆芽一样的,穿一身短打,除了两个丫髻,完全不像个小姑娘,故而也没人说什么,卫凌将她抱在马背上说道:“你今天应该能学会,不过得看有没有小马,不然你这腿连马镫都踩不到。”
在车里的姜琬扑哧一笑。
“姐姐,你笑什么,你也踩不到!”姜琰叉腰。
“胡说,我这腿会踩不到?”姜琬暗道,她腿可长呢。
听到姐妹俩斗嘴,卫凌忍俊不禁,他们卫家就他一个儿子,他很希望有弟弟妹妹,然而母亲去世的早,父亲情深,竟一直没有续弦,他将姜琰也是当妹妹看待的。
三个人边行边说话,热闹极了。
在后面看着的傅媛,却是气得脸色铁青,她做梦都期盼的事情,竟然被个小豆芽给抢去了,她什么人,竟然跟卫凌骑在同一匹马上!
越想越气,她从马车上下来,寻到莫政君的车上:“莫姐姐,卫凌居然跟那个姜二姑娘搅在一起。”
“谁?”莫政君一头雾水。
“那个姜姑娘,杨夫人的义女呀,姜二姑娘是她妹妹。”傅媛指着前面,“你自己看,现在还没走呢,她还骑在上面。”
莫政君探了探头,果然看见姜琰的身影,由不得一笑:“这么小的姑娘,你也吃味呀?”
“谁让她亲近卫公子的。”傅媛道,“莫姐姐,你总说帮我,可卫公子他见到我就避开。”说着眼睛都红了,她喜欢卫凌喜欢了好几年,可他一点不怜香惜玉。明明对别人都和颜悦色,到她这里,脸板起来好像寒冰。
现在,对那姜二姑娘居然那么好。
莫政君道:“这事儿不是一朝一夕就能成的。”
“可你不是跟他从小一起长大的吗,他最听你的话了。”傅媛拉住莫政君的手臂摇了摇,“莫姐姐,你一定要帮帮我啊!”
为了卫凌,她一直都劝哥哥去扶持萧耀,因为卫凌是萧耀那一边的人,为了卫凌,她什么都愿意做。
莫政君道:“等会有机会,我请他过来,你就能同他说话了。你看这样,好不好?”
“好,我就知道莫姐姐你最好了!”傅媛笑起来。
杨家的祖坟在云山山腰,京都许多家族都在那一代,山下一时停满了马车,杨家众人下来,爬山去祭祖,姜琬作为义女,也跟着去拜了拜,除草添土,供奉鲜果与纸钱。
祭奠之后,各家族纷纷下山,沿来路返回,顺便踏春。路经一处桃花林,依山伴水,风景独树,甚得青睐,俱都停下来在此游玩,有放风筝的,有踢蹴鞠的,也有去林中看桃花的。
姜琰却是找了卫凌比试武功。
小姑娘真正是初生牛犊不怕虎,姜琬心想,卫凌比她早练了十几年,她打得过才叫奇怪呢,不过也跟着去看。
卫凌弄了两根较粗的树枝,便是当长-枪了,一人一根。
姜琰摆了一个起手姿势,随即就执着树枝冲了上去,小小一个人儿,那树枝恨不得比她都高,看起来十分滑稽。
两个人打在一起,烟尘飞舞,两段树枝不停的碰撞,发出啪啪的声响。
看得出来,卫凌还是在让着妹妹的,姜琰每进攻一次,他都没有使出很大的力气,不然姜琰的树枝肯定早就断掉了。
姜琬看得唇角弯弯,都没有察觉到有个人突然走过来,在她耳边道:“阿琬。”
她回过头,发现是傅英,大为吃惊。
怕她逃走,傅英忙道:“我是来跟你说两句话,你别害怕。”
姜琬缓和了神色。
傅英垂眸看着她,语气十分温和:“阿琬,我上次说得话都是真的,只要你愿意,我马上就来提亲,将你娶进门,嫁妆我也给你准备好,不用你们姜家担心。”
要说傅英的相貌,也颇是英俊,就凭这一个皮囊也能哄到小姑娘了,可姜琬没那么天真,挑眉道:“侯爷,听说你府里有许多美人。”
“只要你嫁我,我今日就命她们离开。”
呵,说多情,也是薄情啊。
姜琬抿了抿唇角,沉吟道:“侯爷,你知道娶我意味着什么吗?”
这个问题,傅英是一直回避的,其实他刚才已经去见过谢氏,然而谢氏也问了这个问题。
真没想到,姜琬也一样。
可她只是义女,需要对谢氏如此忠心吗,傅英道:“阿琬,你放心,我一定会对你好的,你要什么我会给你什么,但是这件事……”
“那就算了。”傅英不站在萧耀身边,甚至于他将来还会触怒萧耀,引来杀身之祸,她就不会选他。毕竟谢氏是她的后盾,没有谢氏,她是没有底气嫁给这些权贵的,姜琬淡淡道,“侯爷,杨夫人是我干娘,还请您理解,既然侯爷不愿,往后就不要来见我了。”
语气冷冰冰的,完全没有感情。
傅英实在不能接受姜琬这种态度,他可是从来没有这样对待过一个女人的,他都愿意娶她了,还不够吗?她怎么就这么贪心!
“姜琬,”他用力箍住了她的手臂,“你别以为我真的没办法,只要我愿意,我现在就能要了你!”
他捂住她的唇,一个转身将她压在粗大的海棠树之后。
姜琬没想到他居然会失去理智,堂堂侯爷难道要强占她不成,这附近可都是人啊!她惊得伸手推傅英,傅英纹丝不动,姜琬没办法,拔下发间首饰狠狠戳入了男人的胳膊,他吃痛,松开了手,姜琬大叫道:“卫公子!”
声音清脆,传入耳朵。
卫凌停下手,循声看去,发现原先观战的姜琬不见了,这也惊动了姜琰,她急忙忙奔向那个方向,很快就发现了这两个人。
眼见傅英抓着姜琬,她拿着树枝就朝他打去,喝道:“放开我姐姐!”
然而傅英身经百战,只是随手几招,就将姜琰给搁到了,她坐在地上,瞪圆了眼睛。
卫凌追过来:“侯爷,你为何这样对待姜姑娘?”
“这是我跟她之间的事情,不用你来插手。”傅英冷冷一笑,“当初在嘉州,是我救了她,我来同她谈一下,如何报恩。”
“胡言乱语,”姜琬怒道,“谁被你救过?”
“你心知肚明。”
卫凌神色变得严肃:“侯爷,有话好好说,你先放开姜姑娘,”他走过去,“你堂堂七尺男儿,何必要为难一个姑娘家?”
“你怎么不问问她做了什么?”傅英对姜琬着恼极了,这没心没肺的女人,“你让开,等我说完话,自会放她。”
“姐姐!”姜琰爬起来,“你不放开我姐姐,我杀了你!”
“阿琰,你别胡说,退开。”姜琬连忙道,“你打不过他的,再说我在他手里呢。”
姜琰急得眼泛泪花。
“侯爷,你再不放手,可别怪我。”卫凌扔掉树枝,手抚向腰间的长剑。
“卫凌,你不过是个副将,而今在燕京并无实权,你敢动我,以下犯上吗?”傅英冷笑道,“我劝你……”话未说完,远处传来一个声音,“是不是本王动你,便是理所当然了?”
听到这声音,就知是谁,傅英心头一震,心道识时务者为俊杰,萧耀身份高过他,此时毫无办法,他故作潇洒的道:“没想到二殿下会来桃花林,看来我只能下次再与姜姑娘谈心了,”伸手在姜琬脸上轻轻一抚,“阿琬,你别忘了我们在嘉州的事情,还有我对你的救命之恩。”
他松开手,转身而去。
那一声阿琬,叫萧耀眸光一动。
姜琬快步走到姜琰身边。
姜琰拉住她的手,眼泪汪汪,自己总是说保护姐姐,原来还差得很远呢!
姜琬挽着她,安慰得拍拍肩膀,轻声道:“阿琰,你现在还小,等你再练几年,那混账东西绝对不会是你对手的,你不要气馁。”
姐姐的鼓励叫姜琰想哭,她点点头道:“好,我以后会更加……”目光落在姜琬脸上,突然惊呼道,“姐姐,你的脸伤了!”
姜琬之前并没察觉,此时伸手一摸,果然在指上留下血迹,顿时有点着急。因不知伤得重不重,会不会留下伤疤,正想着要去看大夫,听到萧耀道:“你过来。”
男人立在不远处,穿着件深紫色云罗纹的春袍,头上的金冠好像阳光下湖中的涟漪,光华闪闪烁烁,想到他上次在车厢里给她戴珠花,姜琬心头一阵乱,慢吞吞得走过去。
他瞧了一下她的脸,从怀中拿出玉瓶,说道:“别动。”
姜琬一愣,下意识就要动。
他扶住她的下颌:“叫你别动,没听见吗?”
声音听起来很是冷冽,姜琬登时好像木偶一样,任由他将药膏抹在伤口上。
有点轻微的刺痛,却很清香,两人离得太近,能感觉到他的呼吸温热的拂过来,她忍不住偷瞄了萧耀一眼。
男人手指轻点在她脸颊上,淡淡道:“你跟傅英在嘉州就认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