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明白……”官稚长长地叹了口气,“有时候我实在不明白她,竟然可以为了一个人画地为牢这么多年,日日夜夜为他诵经祈福。那个老皇帝究竟有什么好的?外不美内不修,昏庸无道,暴戾成性,也值得让她记挂这么久?真是白白糟蹋自己的一生……”
“其实我倒觉得……”李善叶缓缓回忆说,“你娘她一点也不糊涂,反而是个很通透的人。一千个人有一千种活法,她很清楚怎样活才是对她来说最自在的方式,只不过这种方式与你的想法不契合。而且……”
他顿了顿,复又看向官稚:“她是故意的。”
“故意的……”官稚眉头一蹙,“什么意思?”
李善叶笑了笑:“天下哪有母亲不了解自己孩子的,就你还能在赌坊欠那么多钱?她一早就看出了阿秋他们的来意,顺水推舟罢了,否则怎么会那么顺利就能拿到想要的东西?她知道你需要什么,什么东西对你来说最有利,只不过碍于过往种种,只能挑拣些世人猜不透的只言片语……”
官稚沉默不语。
“还有啊,若不是太后娘娘当着文武百官的面问你娘的名字,我还真没想过她们俩会是旧相识。”
官稚知道,李善叶但凡有些蛛丝马迹总会查出些眉目,撑坐起来漫不经心地问他:“说吧,冯妈妈都查到了些什么?”
“你娘叫梦粱,可皇后宫中从没有一个叫梦粱的女监,所有宫人如今也都还在她跟前服侍,唯有一个女监,二十年前因病身亡被送出过宫。没有人知道她从前叫什么,只知道皇后觉得她的本名凉薄,给她赐了个新名字。”
官稚撇撇嘴:“怪不得从前查不出来……”
“皇后待这位女监如亲妹,女监也对皇后忠心耿耿。可忽然从某一时起,宫里人便很少见到她了,只说她生了重病不宜见风,再然后,便是被送出宫的消息。”
官稚听罢,正欲张口,却被李善叶抢先一步堵了回去:“哎……你是不是想问她为什么不肯说出真相?毕竟那样的话,至少不用像今天这样卑微地活着。”
官稚白了他一眼:“才不是!她的性子我清楚……宁愿让自己难受一辈子,也不愿意让在乎的人对自己失望,更不愿他们被天下人耻笑……”
李善叶重新坐了回去:“是啊,所以她才一直用从前的名字。试想,若旁人知晓皇后还没生,最宠爱的女监却先一步怀了孕,还是皇帝的孩子,于谁来说都是要被戳脊梁骨的。自己的名声或许不值钱,但你娘决不舍得用皇后的名声作赌。况且能透露出那句话已经算是难能可贵了,如今太后明白了她当年不肯开口的原因,但所幸外人尚不知晓,她也算是保住了旧主的名声,只是,日后或许无颜再面对故人了……”
官稚没有说什么,只是长长地叹了口气。
“事情到了这个地步,你也算是知道了些前尘过往,其余的不如放下吧……”李善叶的口吻如一从温吞的火,“每个人都有不愿意面对的疮疤,或许一辈子都不会示众,也或许下一刻就想通了。你这样步步紧逼,反而会让她愈加畏缩,不妨任她自己慢慢想明白。儿子这么聪明,娘亲也不会差的,她需要的只是时间和契机,你觉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