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节(1 / 2)

郑卓赶紧去找宝茹说明情况,宝茹正在灶边照看羊肉汤,听到这个只拿袖子撸了撸额头的汗——心里最后一点压力也没有,这回算是真的脱险了!

宝茹高兴拍手道:“这可真是遇到好人了!唉!真该好生谢一谢的,就是再清廉,一顿饭是该受的!这些饭菜,这些饭菜就让船上的水手和你们一起吃了罢——到这时候了只怕你们也是累极了饿极了!再有,这一回算是没什么损失,这也是大家齐心协力,记得这一趟每人包一个红包。算是压惊了——”

郑卓打断宝茹的话:“不必说了,我会处理的,你只管去休息吧,你今日也是劳累了。”

宝茹笑着摇摇头,要说什么,但是忽然一阵天旋地转,便眼前一黑什么都不知道。旁边的菡萏扶着宝茹,手碰到宝茹的脸这才失声道:“姑爷!姐儿好似发烧了,身上好烫!”

第116章 苏州停驻

“君到姑苏见, 人家尽枕河。古宫闲地少, 水巷小桥多。夜市卖菱藕, 春船载绮罗。遥知未眠月,乡思在渔歌。”

这时候距离上一回姚家货船遇到海盗船惊险经历已经过去了半月有余, 那一日宝茹突然晕倒, 可是让郑卓焦急万分, 更不要说菡萏木樨两个小丫鬟,那是手忙脚乱、不知所措, 只能暗自祈祷了。

船上没得医生大夫, 药物也只有一些常备的, 治疗个头疼脑热、跌打损伤的成药。等到宝茹醒来的时候,她真是色如金纸、腹内隐痛,这般样子, 郑卓也不能做什么,就是吃药, 也怕不对症, 反倒加重了病情。

因着这一件事, 本来打算到了苏州这才停靠的船只,只到了最近的一个港口,也不管其他,就弃船登岸。寻了港口附近镇上的大夫,得来的消息喜忧参半。大喜的是宝茹已经怀孕两月有余,无论什么时候,对于新婚小夫妻来说, 得了孩儿总是极高兴的。但是愁人的是,因着怀胎三月,胎未坐稳就受到了惊吓,宝茹这一胎只怕有流产的危险。

于是宝茹便在镇上住了三四日,只为暂且调理身体,稳住胎儿。亏得宝茹底子好,用药治好果然有起色,虽然面色依旧不好,但是腹内却平稳了下来。只是那大夫也说,这只是暂且稳定下来,他医术有限,劝说郑卓应带着宝茹往苏州去,那儿正是有名医的。

郑卓谢过这位医者仁心的老大夫,这就带了宝茹同货船上的各位往苏州去。只住在一家客店的安静小院内,这一住就是十来日。每日也不大出门,进进出出只是为了迎送大夫,或者买来药材,在院子外头为宝茹煎药罢了。

皇天不负苦心人,又加上宝茹身子一惯康健,底子十分好。只是调理了这几日,宝茹眼见的就好了起来,虽然还不敢下床走动,但是按着大夫的说辞,不出意外,这一胎就算是稳住了。

这一日郑卓等人住的客店里来了一个河南的后生官人,只因仰慕江浙的人文荟萃,又有许多有名书院,所以想要择一书院求学。这些日子正是苏州城内好些书院举行考试,招学生的日子。

这后生官人就也在这客店楼上住着,下楼出入,就见小房青帘下有个小大姐行走,清秀可爱,姿态甚美。撞着了几次,心里未免动了一动。就问那跑堂的小童道:“帘下的是店中何人?”

小童想了想道:“哦,是说那一家啊!这帘下小房却没住什么人,那原是咱们店里放杂物的,只不过是人家出钱租下了,却不是拿来住人的,只是说怕药气熏着病人,专门煎药而已。”

后生官人又追问道:“却是为何?”

小童道:“大略一旬以前,只一个年轻少爷,带着一个极貌美的小妇人并两个丫鬟来咱们这投诉。说是一对小夫妇,外出跑商的,只是这妇人突然怀了孕,又有些不稳当的样子,这才停在了咱们苏州呢!啧啧,好阔气的人儿,专要了个后头的安静的院子住。这些日子又专请了泰安堂的大夫,每日上门,这要多少诊金?又有每日好药材好汤水不吝惜——那帘下的小大姐正是每日替主家煎药的丫鬟。”

那后生官人一听,只是商人家里的丫鬟,只因为是极好得手的,就满心欢喜问道:“我要见她一见,使得么?”

这小童年纪虽然不大,但是从小在这客店里混生活,什么样的三教九流没见过,立刻就知道这后生官人是什么意思。往常他要是遇到这样的事只有高兴的,还要上赶着牵线搭桥喱!只因做这个中间人往往能两头拿好处,只是今日却犹豫道:“人家也是好人家的女眷来的,没缘没故的,怎会愿意与个男子说话。”

这可不是这小童在装俏,而是他正有眼力,有些男女一看就是能成事的,自然不消说。而有些却是千难万难的,譬如这一回见着的小丫鬟。每日替宝茹煎药的是菡萏,菡萏和木樨都是最老实不过的,绝不是那等轻浮女子。

每日这小童也冷眼看着,菡萏只在小院和帘下小房子之间行走,再多就是偶尔提了食盒到大堂要些饭菜。不要说与人勾勾搭搭,飞一个媚眼了,就是多说一句话,多走一步路都是没有的。

况且她目光清正,姿态端正,几回遇到这后生官人也是目不斜视的,按着这小童的意思,这可是没戏的。

后生官人却道:“我知这难,若是我约见她家住人可不可行,我只与他来说。”

这倒是没什么,小童赶忙道:“这个使得,公子吩咐就是了。”

后生官人急走到街上茶食大店里,买了一包蒸酥饼,一包果馅饼,在店家讨了两个盒儿装好了,又写了一封拜帖,叫小童送去。说道:“楼上住着的一位官人自相结识公子一番,特别送上拜帖和茶礼。”

郑卓满是疑惑受了,但却不知这是为了什么,只是因着礼仪去见了这人一见。却不想这人竟是为了菡萏,只是客气了一番,然后就犹犹豫豫地提出了‘让出’菡萏一事。虽然话说的不露,但是意思是要与郑卓商量钱财。

郑卓皱了皱眉头,只是迫于礼仪这才没有拂袖就走,最后只是说了‘自家内子正是要人服侍的时候,可离不得贴心的老人’云云,这才告罪离开了。

回去以后宝茹问起,郑卓照实说了,宝茹皱着眉头道:“这人也忒轻浮了!只是见了几回,就大剌剌地上门——这还是读书人呢?也不知念了什么。”

说着宝茹又对木樨道:“这几日你和菡萏换一换,你去煎药,菡萏留在房里就是了。再有你在外有也避着那人一些。”

见木樨点头,又见菡萏已经脸色红红,宝茹忍不住道:“菡萏可不要对着那轻浮子弟有意思。你们将来我都打算的好好的了,你们不论是要外嫁,还是要在咱们家里找人,我都给你们做主,一定是老实诚恳的,而且保管你们都是正头娘子。”

听了这话,木樨还好,毕竟虽然包括了她,但是这还是对菡萏说的。菡萏却是格外羞怯,只把手帕拧成了牛皮糖,小小声道:“做什么嫁人?我只愿一直跟着姐儿就是了,这辈子都这样!”

宝茹只是温和看着她,想到她们才十四岁,说这些可能还没开窍呢!等到那时候再看她们的意思就是了,当下也不说她孩子气,只让她把自己的红枣茶拿来。菡萏如蒙大赦,立刻就退出了。

这时候郑卓看了看怀表道:“已经是这个时辰了,说定了泰安堂的大夫要来的,我去迎一迎。”

稍过一会儿,郑卓果然迎进来一位三十岁上下的面皮白皙的大夫,这却不是前些日子来的李太医,他原自道:“前头是家师来的,已经用药十来日了,尊夫人情势已经缓和了许多,便让我来看就是了,斟酌着换清减些的方子。”

这位新来的是熊太医,这时候凡是正经大夫,都是称太医的,倒不一定是太医院里出来的。原来的李太医是泰安堂当家的大夫之一,最擅长的就是妇人科,盛名之下无虚士。只是看了几日,宝茹已经彻底好转了。

只是这样的医生向来忙碌,只有真的紧急的才是他出手,像宝茹已经稳定住了的,自然有他徒弟来接着看顾。郑卓有些放心不下,只因中医这行当,三十岁是算年轻的,事关宝茹,他越加忧心忡忡,最后也只得告诉自己名师出高徒,这熊太医一定也是有本事的。

熊太医也不多寒暄道:“且待学生先去看看。”说毕,郑卓就陪着熊太医屋里,就床前坐下。叫木樨把帐儿轻轻揭开一缝,先放出李瓶儿的右手来,用帕儿包着,宝茹就慢慢的伸手放在一个小枕头上。

熊太医先笑着道:“且待脉息定着。”定了一回,然后把三个指头按在脉上,自家低着头,细玩脉息,多时才放下。宝茹在帐缝里慢慢的缩手进去。过了一会儿,又照着原来的章程,伸出左手来,依旧搁在小枕头上。

熊太医又看了一回,看完了,便对郑卓道:“夫人两手脉都看了,还要瞧瞧气色。”

宝茹和郑卓本就不是那等迂腐的,这时候放下帐子来,一个是为了医生说的她要少见一些风,再一个就是世人都这样,他们也只能从俗了。这时候听得熊太医这般说,郑卓自然道:“医者父母心,何须避讳!”

这就教木樨揭起帐子,熊太医一看,只见:宝茹面色倒是皮肉红润了许多,虽然气色光华还不若康健之人,但是已经是快要大好的样子了。于是心里有了底细,只是略看了两眼,便对郑卓道:“夫人尊颜,学生已是望见了,大约没有甚事,这也是家师的好手段,只是调理这几日已经无虞了。只是为着稳妥,我还要问个几句,这正是望、闻、问、切。”

他这样用心正是郑卓巴不得的,于是他自己就在一边想着宝茹这几日是如何吃药、如何饮食、如何睡眠,身上又有什么知觉。这时候菡萏和木樨都垂手站在一边,这本书预备着熊太医问的什么要她们两个贴身人来说。却不想郑卓一个就说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

待郑卓细细说了一遍情形,那熊太医就起身,拱了拱手道:“自古以来,这妇人怀孕,就是子居母腹,以母气为气,以母血为血。母子同体,母安则子安,母病则子病,母热则子热,母寒则子寒,母壮则子壮,母弱则子弱。且孕精气以生,呼吸相通,喜怒相应。尊夫人原本是受了惊吓,子母感应,这才牵连胎儿,好在尊夫人倒是身体健壮,底子极好,这才有了这一遭还能转危为安。”

说到这儿,他又笑道:“这再看夫人脉象,已经安稳,原本的药方倒是可以换一换了,是药三分毒。这时候咱们尽量少些药物,我这就是开个方子,只照着吃就是了。”

过了一会儿,熊太医果然写了一张方子,郑卓只看上头的墨迹,党参、白朮、红枣、补骨脂、菟丝子、续断、杜仲、熟地都是有的,其余的便撇开了,又都减轻了一些分量。

熊太医见郑卓看的仔细,就道:“这些药物也就是这样了,其实尊夫人已经见着要好,剩下更多是调理。这药,若是夫人胃口还可以,也就吃一剂。若是这吃药影响了吃饭的胃口,不吃倒还好些。只是每一日,拿红枣、百合等煲粥泡茶,或者熏些艾叶,也就是了。”

郑卓只听着就觉得这熊太医绝不是一般江湖医生,只会一味让人吃些名贵补品,就是好些了也不随意停药。这说话爽利,一切都是清清楚楚的,竟是大有他师傅李太医的风采。心下大定,只觉得宝茹这正是真真要好了。

奉上出诊的诊金,还是照着李太医的多少来的,这是多给的意思,这才千恩万谢地把熊太医送出了客店。这才回头告诉木樨,拿红枣给宝茹煮茶喝,他自己则是袖了药方子,到附近的生药铺子抓药。

等到晚间,宝茹就半躺在床上,这时候她依旧不被允许下床,只是菡萏拿了两个大引枕给她垫着,让她靠着——这也忒无聊了,她如今做什么都行,就是看个话本子,郑卓还怕她费眼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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