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姜道:“你还好吗,有什么想法没有?”
赵媞苦涩地笑,“我原本还不信,今日身上现了尸斑,真的死了,再也回不去了。我只恨当初没有听国师的话,早早来寻尊主,直到病重才来,来不及了。”
陈姜叹道:“你还是没有想通,我不是神仙,也不是神医,你活着的时候我救不了你,死了也只可尽我所能圆你一愿。”
“仅此而已?”
“仅此而已。”
赵媞颓丧地垂下脑袋片刻,再抬头就有种看破红尘的淡然:“好吧,死都死了,其实我早该死了,能识得尊主我已知足。不知尊主能否再让我见父皇母后一次,我要亲自向母后请罪。”
“下地府就能见到了。”
“怎样下地府?”
“袁熙打消殉主的念头你就可以下了。”
林宅虚掩的大门后,刚来到的两人不约而同地一震,鸦青身影拦住阿桃开门的手,朝着门扇又靠近一步。
“什么?尊主你……”
陈姜道:“别叫尊主了,就叫我小陈吧,小姜也行,随便你,总之别再叫尊主,听着跟邪教头目似的。”
“小……姜。”
“以为我在跟你开玩笑?”陈姜伸开双腿,不轻不重地捶着,说话口吻也不太正经:“鬼呢,是不能长久滞留阳间的,七日为期,地府开门,不下也得下,所以你看这街上巷里没有游魂闲逛吧?都下去了,等投胎去了。一世做人成功也好,失败也罢,死即成空,哪怕你仇深似海,哪怕你冤情滔天,一碗孟婆汤灌下去统统忘一干净,转生再入新红尘,又是一场新人生,多好。”
赵媞听得入神,喃喃道:“血海深仇如何能忘?”
“怎么不能忘?你的仇人也会死,死了也会投胎。说不定下辈子你就成了他的克星,从小把他打到大,他还敢怒不敢言;又说不定他造孽太多下辈子投了个猪胎,养肥了被宰,肉被你买来吃了,他连个冤字都喊不出来,这样想想你是不是痛快多了?”
门后阿桃呆滞,袁熙冷笑。
赵媞被她逗得露了个苦笑:“若真是这样,确是痛快的。”
陈姜一脸神棍表情,“就是这样,这就是轮回懂吗?上天有好生之德,不忍众生皆苦皆不得脱,故设定轮回之法,人人都有重来的机会,人人都能体会到苦之外的滋味。”
说着内心不禁鄙夷,我呢?上天为什么单漏了我一个两世不得脱身的,可见上天也不靠谱。
赵媞默然,不知在想些什么。陈姜趁热打铁:“你的父皇母后也下了地府,终会等到投胎机会,说不定下一世,就由你来做父母,他们做你的儿女,那时你便尽可偿还他们的恩情了。”
“真的?”赵媞激动起来,“真的会这样么?三年了,他们在地府会等我么?”
“会的。”
“那我要尽快下地府。”
“下不了,除非袁熙打定主意不寻死。”
话题看似绕回了原处,可给赵媞树立了快下地府的决心也是好事一件。陈姜信心满满地等着进入下一阶段——给赵媞解释她与别鬼的不同之处,以及搬开袁熙这块绊脚石的重要性。
可万万没想到,等来的却是这样一句话,“袁熙…随我一起也是好的,舅舅定也想他。”
“你说什么?”陈姜以为自己听岔了。
“我说袁熙若殉主同我一起下地府去,方不枉母后对他的信任。”
“哇你是脑壳坏了吗?”陈姜非常吃惊,原本刻意压低的声音也放大了,“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他是一个阳寿未尽的大活人啊,人生还有几十年好过的啊,你竟然想让他自弃性命陪着你?”
赵媞委屈:“不是尊主……小姜你说众生皆苦的吗?我们的人生已经够苦了,他活着就是为了保护我,现在我死了,他一个臣子,有什么意义?”
陈姜听这奇葩言论真的生气了,“他卖给你家了?赵氏江山都拱手让人了,他还追随个什么劲?作为臣子,他仁至义尽,为何不能开始自己新的人生?”
赵媞也生气了,尖声道:“小姜你太放肆了,我念在国师的情面上不怪罪于你,但你不可辱及赵氏!”
陈姜轻蔑:“逃亡三年还没磨平你的臭脾气?就算你还是公主,死了也就一凡鬼,少特么对我大呼小叫的!”
“砰”地一声,身后的门开了,不是被拉开,而是被踢开,半扇门就这么斜斜向着陈姜倒来,吓得她惊叫一声,就地一滚。
门,坠了一半,不滚也砸不到她。可是陈姜知道,若那门被全踹下来,她滚也是来不及的。
“你在同谁说话?”
袁熙立于阶上,仍然气宇轩昂身姿不凡,他看着滚了一身尘土的陈姜,神医不叫了,眼神还是冷清,面孔一样呆板。阿桃站在他身后,目光却是恐惧的。
陈姜心知不妙,这俩人不知偷听多久了,又听进去了些什么,她竟然完全没有察觉到。
“我自言自语。”陈姜故作镇定,爬起来拍灰,忽然觉得这场面似曾相识,昨天好像也有这么一出。
“自言自语,”袁熙牵起一边嘴角,勾出个十分僵硬的笑,“那么你自言自语中的袁熙是谁,公主又是谁?”
“呃……”陈姜尴尬地摸摸鼻子,把手上的灰全蹭到了鼻子上,“这个嘛,是我自己编的一出戏,戏里的人物,你无须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