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声被他看得心痒,陡然满溢的情感里还掺杂着破碎的公式数字,乱七八糟一股脑涌上来,就轻而易举击溃了理智防线。
他伸出手,摸了摸对方柔软的头发,忍不住低下头去,循着本能在那揉乱的额发间落了一吻。
陈里予肩膀一僵,下意识推开他,奓了毛似的往后一缩:“……你干什么?”
——原来冲动远不止于拥抱或名分,他心知肚明的,除此之外,还有更多。
江声猛地回过神来,下意识连忙道歉,眼里滚烫的深情还未散去,歉意便显得愈发可怜,甚至带上些许真诚的无辜意味——陈里予一对上他的眼神,心头无所适从的情绪便软了大半,某个鬼使神差的念头冒出来,谴责似的质问他,都在一起了,亲一下又怎么了……
对方却全然没有仗着既定关系欺负他的意思,又认认真真说了几句“对不起”,真怕他生气似的,试探着伸手碰碰他肩膀,见他没有抗拒的意思,才绕到他身后来抱他,动作温柔,像讨好。
“不用道歉,我……”陈里予深吸一口气,还是说不出“可以亲没关系我只是没经历过有些害羞了”之类的话,只能转过身,把脸埋进他怀里,用肢体语言表示原谅他了——声音闷闷地传出来,“没关系。”
就这么蹭了不知多久,他才随着对方逐渐平静的心跳恢复了常态,直起身来,轻声道:“写作业吧……”
江声眼神复杂地看着他,还是愧疚,沉默片刻才伸手摸摸他的头,笑着说:“嗯,没关系,是我冒昧了——慢慢来吧。”
卧室只有一套书桌椅,让给陈里予坐了,江声便只能去床头柜旁将就——他才冒犯过人家,一时半会也不敢去和小猫分享书桌——身高腿长的男生,坐在地上蜷成一团,低着头写字,看起来有些委屈,像大狗狗,陈里予看着他这副模样,又想起对方先前无辜的眼神,可怜又好笑的,便忍不住伸出手,越过椅背去戳戳他:“出去搬把椅子进来,一起坐。”
这算是真的原谅他了——江声“诶”了一声,像个终于被小猫主动宠幸的铲屎官,开开心心起身去了。
陈里予没有一直静心写题的耐性,看一会儿写一会儿,就要休息几分钟,听着江声翻书写字的声音没由来地烦,忍不住又伸手拉拉他的衣袖,把习题册推到他面前:“这题不会……”
江声果然马上放下笔,偏过头来看他圈出的题:“这个啊,要先联立方程式,消去一个未知数,然后用另一个未知数和有关的参数去解题,就是带入条件,分两种情况讨论,然后——”
听到第二个“然后”的时候陈里予干脆利落地放下笔,半是赌气半是开玩笑地丢给他一句“不写了”,转身朝向江声的方向,一言不发地看着他。
近来江声对他讨抱的信号接收得愈发迅速,想了不到半秒就上道地倾身去抱他。陈里予的手拢在他颈侧,默然感受脉搏蓬勃跳动的起伏,忍不住贴上去,用只有彼此能听到的声音问他:“喜不喜欢我啊?”
只要对方是江声,他索求安全感就从来不会落空。
“喜欢啊,怎么会不喜欢……”
“为什么喜欢?”
“为什么……”对方居然真的认真思考起来,过了片刻才回答他,“一开始是因为长得好看,也不全是,就是第一次见到的时候就觉得,你身上有种特别吸引人的气质,后来慢慢觉得你经历过太多事了,很心疼,想照顾你,再后来——我也说不清为什么,每天朝夕相处,不知不觉的,等回过神来,早就喜欢上了……”
现在才来问这些似乎有些晚了,可他还是想问,比起索求答案,似乎更像小情侣间“没事找事”的撒娇:“回过神来是什么时候?”
“查户口呢?”江声扣住他的手,不自觉地摩挲,小小抱怨一句,却还是如实回答,“我也说不清,可能是那天被关在综合楼里,也可能再早一点儿,反正每次你抱我的时候我都在想,完了,心脏要跳不过来了,我走了谁照顾你呀——其实从第一次见面的那天起,好像就已经喜欢上你了……”
明明早就知道答案,可听人真的说出来,语气温柔,心跳滚烫,他才终于能相信,过去一个多月里经历过的真真假假的更迭,终究是个好梦。
他似乎听见陈里予笑了,就忍不住问他,那你呢。
陈里予想了想,还没来得及回答,猛地听见房门被人扣响,一惊,下意识推开江声,落荒而逃般狼狈地后退一截,椅脚划过地面,摩擦出突兀的动静来。
是江母——给他们送来两杯温牛奶,又问江声:“对了,小陈今天还在这儿住吗,客房已经收拾出来了。”
陈里予就默默听着,有些恍惚,臆想中梦境般明晦不清的灯光散去,原来眼前还是素净的白炽灯,和白纸黑字晦涩难懂的数学题。
他听见江声替他说“不用”,说他今晚回家,明天还要画画,这里也没有纸笔。
“那你送送人家……”江母嘱咐道。
“知道了知道了,哪天不送,”江声接过牛奶,“放到陈里予面前,做贼心虚似的匆匆应道,“放心吧妈!”
牛奶是温热的,很能抚平略微冒头的情绪。陈里予端起来慢慢地喝,低垂着眼睫,睫毛略微颤动,恰好挡住视线。
“什么时候走?”完成任务般一饮而尽,玻璃杯见底,罕见的失态也恢复寻常,“也不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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