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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越成仇人的宠物怎么破 第一部(上)目录(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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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浴火重生

朱国,将军府。

三层楼高的大屋,上头覆着华美的琉璃瓦。精美的花园和练武场,无一不彰显着此间屋主的身分。

这里是朱国最有威势的将军,在三年前协助当今国君收复国土,人称战神的少年将军楚云飞的府第。

以往多少车水马龙,此刻就有多少冷肃。

将军府前,是一列齐整的军队,有步兵,有弓兵。兵士们有些面容哀戚,有些无表情地低头。

他们的剑戟所向,竟是将军府。

夕阳西下,将一切晕染成浓艳的红色。

“禁卫军……姬无缺这是把朱琰的压箱底都骗出来了?”

屋顶上,一位俊美青年轻声道。他身披银甲,手持银枪,站在头顶的屋脊上,身形却稳若泰山,挺拔如松。他嘴角含笑,目光却冰冷,隐含战意和一丝悲哀。

这人正是楚云飞。

而朱国当今国君,从前最仰仗楚云飞的流亡皇子,正是朱琰。而姬无缺,则是朱国的右相,三朝元老,在朝中权势无双。

楚云飞和姬无缺,一少一老,一武一文,均位高权重,从来是王不见王。楚云飞私下里没少骂他臭老头子,而姬无缺也从来骂他无礼粗俗。这部分倒不冤姬老头,楚云飞虽出身将军世家,然而自小家族被构陷密谋造反,举家抄斩,他隐姓埋名流亡多年,早就练成了一张怼爹骂娘的臭嘴。即使上了朝堂,也秉性不改。

只是没想到,朝堂上的文武对峙,会演变至今日的田地。今日羽书得信,姬无缺此人,竟诬陷他密谋造反,号称证据确凿。而皇帝,不知他信与不信,总之已着人来捉拿。

虽无谋反之意,自幼家人全亡的楚云飞深知,「密谋造反」这罪名,扣谁谁死。所谓的证据,就如同忙人的时间,挤一挤总会有的。况且,自己手握重兵,必然遭人忌惮。门士早告诉他,若是不反,便是灭亡。

他才将所有是安排明白,禁卫军已风风火火赶到门前。

“动作真快啊。”他嗤笑。

下方领头的人,是近年相当得宠的王公公。他头戴黄冠,捏着嗓子道:

“楚云飞!你竟敢直呼圣上的名讳!你忤逆君上,企图叛乱。还不快速速服诛!”

楚云飞此刻长发并未束起,在冷风中猎猎飞舞,身披战甲,姿态冷然。

“怎么是你这等人领军,姬无缺呢?这等大场面,他不来看热闹?”

“楚云飞,你──”

楚云飞喝道:“混账东西!我的名字也是你这垃圾能叫的?”

王公公领了这分肥差,本来正在得意,听了便要大骂,但被楚云飞一瞥,那眼光像是刀子砍下来似的,下意识鹌鹑般缩了回去。

他自知丢脸,粗声骂身后兵士:“看什么看,吃闲饭的?还不放箭!”

但禁卫军并不受命于他。没有一个人动,王公公大骂了起来。

不光是王公公没有统领的官衔,这些禁卫军,许多都是听着楚云飞复国的故事,才进宫为国效力的。一朝改天换日,许多兵士神情悲凉,却是不信楚云飞会谋逆犯上,众心一致,能多拖些时间,便拖些时间。

俯视着兵士们,楚云飞笑。这笑有些温柔,却带着悲凉。

“喂,你们──”他看着众兵士。“别太难过。俗话说:胜者为王,败者为寇。姬无缺是赢了。而且…….狡兔死,走狗烹。三年前,我既然为家仇当了这走狗,早该想到有这一天。只是,还是来得太快了啊。”

他语声渐轻,目光遥远。

楚云飞很清楚,他当初会跟随朱琰,流亡的无权皇子,多半是为了自己的私心。复国后,楚云飞知构陷楚家的权宦已老死,愤恨无处宣泄,便将坟墓挖开,鞭尸数千直至力尽。

如果是仇人,即使追到黄泉,也要将他挖出来。

这就是楚云飞。他淡淡的笑了:“我楚家,从我5岁开始便只剩我孤家寡人,我又有何惧?”

他调转枪头,直指军队!

“楚云飞!”想到楚将军的威名,王公公紧张起来,嗓子发紧,鸭子似的吼道。“快速速伏诛!你们全都给我上……啊!”

「嗖」的一声,王公公跌坐在地,银色长枪正插在他裆间,那儿没有血,但已经湿了一块。

一时没忍住,可怜了我的银月枪。楚云飞有些后悔的想道。

不过,时间也差不多了,没有什么能带走,银月枪也是。

当人要下黄泉的时候。

“砰!砰!”

巨大的爆炸声连番响起,厚重的府墙开始倾颓,火舌高高拔起,吞没一切。

“楚云飞,你….你!”

王公公恍然大悟,楚云飞竟是先得了消息,早遣散众人,最后埋了火药玉石俱焚!

以暴躁着称的楚将军,刚才竟和他僵持那么久,原来不是要谋反,也不是怕死,而是在拖延时间,让其他人逃走!

见目的达成,楚云飞已完全不理会王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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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四周火舌熊熊燃烧,楚云飞却不闪不避,只是恍神:自己孤身一人,无牵无挂,府中众人,想必也早至安全之处。这辈子有仇报仇,有恩报恩,还做了将军,一辈子也算是值得。只可惜,告诉他今日之事,避免家人身死的恩人,自己完全没有头绪。且直到现在,他都没找到小时对自己极好的小姑娘四儿,怕是和许多小姑娘一样,在战乱中早夭了。

自己杀了这么多人,把仇人拖出来鞭尸,总得下地狱十八层,下辈子做猪做马。四儿温柔天真,下辈子定会投胎到好人家,怕是再无相见之时。

另外,还有一事。

爆炸声中,他仰天大笑。

“四儿是找不到了,告诉我今日之事的恩人也找不到了。但,姬无缺!我和你素日并无大冤仇,你却构陷我一家性命。即使我下十八层地狱,投胎成鸡狗虫豕,也不会放过你!”

青年嘶声道。

他的银甲映着火光,像被火烧红,又像身披凤凰羽翼。漆黑长发随飞扬的火星疯狂舞动,他在大笑声中,渐渐被火舌吞没,终于归于无声。

众人被惊得呆了,静静地看着这一幕,连王公公都默然。

百年的宅邸,和将军世家最后的后人,都化成飞灰在火光中飘飘扬扬,落入土中。

“四公子,你在干什么!很危险,别过去!”

第一声爆炸响起之际,楚云飞看不到的远方街道,一位身穿青袍的秀美青年脸色骤变。

在得知王公公领兵的消息时,他硬是定下心抖着手安排一切,而后连外衣都没披上,便带侍从冲出去。

但事情还是发生了,他听到第一声爆炸时,便心知那个人终究做出如此选择。

楚云飞孤身多年,终究不信任他人,防心过重。

若是他能等些时日……

冲到火场时,一切已经结束。王公公见是姬家人,急忙上前招呼,他一挥袖把人打开,眼睛直盯着火场。

身后的侍从拉着他,只怕眼前的主人,一个不留神便冲入火中。

“不用拉我。”他语气仍然冷静,但眼中全是绝望。“我知道他已经不在了。”

他默立良久,直到火烧尽一切,终于熄灭。

最后,青年别过脸,咳了几声,血从指缝间滴下,染红泥土。

“都是我。但我原本没想这样的……不该是这样的。”青年轻声呢喃道,全身脱力似的闭上眼睛。

三年后。

原朱家宅邸,现姬相别府,一株半开不开的牡丹下,钻出一颗小小的鸟头。

牠整只鸟都圆滚滚的,毛色偏红但长短不一,像只被拔了毛的小红鸡,一点不起眼。只有一双黑豆似的眼睛灵活的左转右转,倒像个人似的。

“啾?啾啾啾啾啾啾啾啾啾啾!”

02-生不逢时

“啾?啾啾啾啾啾啾!”

搞什么?投胎成鸡就算了,传说中的奈何桥和孟婆汤呢?自己怎会带着记忆投胎!

是地府出纰漏,还是上天对他的惩罚?楚云飞心烦意乱,拍着小翅膀来回踱步,几只麻雀见状,纷纷飞下来。

“吃虫子吗啾?”

“你的妈妈在哪里啾?”

楚云飞:”......”谢谢关心,谢谢。

在这时,一道娇俏的声音响起。”宝宝!你怎么又跑到外面了!”

楚云飞被”宝宝”两字雷得浑身炸毛,还没等他恢复,一双柔软如绵的手便捧起他。

这是一个年约十四五的少女,藕粉色衣裙,梳着丫鬟的双鬟,面容如春花。少女捧起他,便向屋内走去。一边自言自语:

“宝宝真调皮,大人就快上早朝回来啦,到时要是看不见你,一定不开心。”

宝个什么?听这少女的说话,莫不是个憨傻的?

刚才他已经检视过自己的样子,凭他小时偷鸡数年的经验,自己确实是一只小鸡崽。鸡不就是煮来吃的,听语气,这大人居然还宠得很?难道”不开心”的意思是,没喝到现熬的小鸡崽汤会不开心?

不过,这个问题很快就得到解答。

看着四面满是虫笼的房间,楚云飞无言。

蚱蜢、蟋蟀、蚂蚁,都在漂亮的小竹笼中养着,唧唧声不绝。

要是别人,可能还会怀疑一下,笼里的虫豕或许是珍贵的品种。但楚云飞不是官府里养出来的公子,小时没饭吃,也曾烤过蝗虫吞过蜂蛹。这些虫子,可不都是普通到不行的虫子嘛!

“宝宝你可是最受大人宠爱的,要好好注意身体,不要一直跟外面的野鸟玩在一起......”

“......啾。”

楚云飞震惊得啾出声来。搞半天,原来是对比产生美,这里就他一只看来比较通灵性的生物,不宠他宠谁?

讲真,朝中哪个神经病这么没品味?

吏部侍郎喜欢美人,礼部尚书喜欢字画,左拾遗爱酒,兵部尚书爱钱。

人多少有些爱好,尽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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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爱好不大放得上台面,也多半可以理解。但在家里养虫养鸡是怎么回事?农家乐?那也该养猪养牛呀!

楚云飞正震惊间,一个丫鬟模样的小姑娘挽着竹篮来了,声音清脆:”莲蓉姊姊,宝宝的早膳准备好啦!”

敢情他还真的叫做宝宝?这人不只爱好没品味,连取名字都没品味!

莲蓉道:”我先看看。”

她掀开竹篮的盖子,挑剔的挑拣一会,才说:”还行吧。”

接着,将一个颜色明丽的水蓝陶瓷碗拿出来,放到丝绸软垫上,再将楚云飞放到碗前。

“宝宝,来,你最喜欢的饭!”

众所皆知,猫吃老鼠鸡吃虫。

所以,楚云飞面前,用精致美丽瓷碗装着的,是一堆又肥又白的,蠕虫。

“宝宝,怎么不吃呢?”

楚云飞:”……”

他选择掀碗!

姬无缺身着高冠、朝服,刚结束令人疲惫的早朝,正要踏进别院放松一下,却听见一阵骚乱声,不禁皱了皱眉。

他管家虽不苛刻,但也并不松散,这种状况从未发生。身旁仆从抢先进去喝道:”怎么回事,反了你们!”

别院是完全依照以前楚家宅院的样子建的,厅堂虽不算山节藻梲,也是威严异常。

但此时,大厅内却是一片鸡飞狗跳。姬无缺和仆从都愣住了。

数个身强力壮的仆从不断扑腾,想抓住在大厅中央蹦哒的小鸡崽,却怎么抓都抓不到。

那小鸡虽然毛羽未丰,但胜在身形娇小灵活。如果这里有练家子,会发现这鸡崽腾跃进退之间颇有法度,竟是一只武林高鸡!

可惜,这个大厅内的人,包括姬无缺,都不是练家子,只能有眼不识泰山。

莲蓉忙上前行礼,急道:”大人,宝宝……您养的那只小鸡,今儿突然不吃早膳,而且到处乱跑!”

姬无缺扶额:”看到了。都给我安静下来!”

“一只小鸡崽就混乱成这样,要是遇大事,府里该怎么办!”

莲蓉唯唯诺诺,连声告罪,心中却腹诽:大人对那些鸡崽、小虫珍重得很,天大的事有大人顶着,可这些小东西要出了事,挨板子都算是轻的!谁敢不慎重?

两人正说话,那无法无天的鸡崽子眼见有破绽,一阵扑腾,竟然钻出包围,向姬无缺扑来,眼看就要冲出大门!

“砰!”

一个平素寡言少语的仆从,刚才一直站在门旁,见鸡崽要跑,便觑准时机将大门关上。

鸡崽软软掉落,正好落进姬无缺怀里,一声不吭。看样子竟是用力过猛,昏了过去。

03-时不我予

十年前,朱国。

当时伪王当政,对敌国大燕割地赔款,民心惶惶。但首都泰京,仍是一片歌舞升平。

春日,河边旁开满鲜花,街头上是挑着饴糖的小贩,和卖香花的少女。伎坊、梨园的琵琶声妖妖娆娆,歌女们身着鲜艳轻纱,堪堪与花朵争艳,一派太平盛世的假象。

而当时最大的伎坊绿珠楼,里面一名不起眼的后堂小厮,正是当年隐姓埋名的楚云飞。

他便是在那时结识四儿。

邻近绿珠楼的小坊,有一间破旧的茅屋,门前种着一株老桃。每到春天,落英缤纷,煞是美丽。

〝四儿,在不?哥哥给你拿桂花糕来啦。”绑着马尾的男孩走到破烂的茅屋前,轻声敲门。

〝阿飞哥哥!”小姑娘急忙前来开门,虽然穿着破烂,一双眼睛却黑葡萄似地,又像天上的星星。

她的睫毛卷翘,微微低头时,便小扇子似地扑闪。小巧的面容精致而脆弱,尽管年纪尚幼,身形未长成,已看得出是个美人胚子。

〝四儿还是这么好看。”楚云飞笑咪咪地说,四儿脸红,没什么气势地瞪了他一眼。

小姑娘拉着男孩进屋,屋中家徒四壁,但小姑娘还是弄出两个齐整的坐垫,窗户旁点缀着野花。

无论再破旧,这里都是她的家。尽管家里只有一个她,和早已发疯的母亲。

〝哥哥坐,我去泡杯茶来。”四儿忙进忙出,鼓捣出一杯颜色浅淡的茶水。茶味淡而杂,比起从前将军府的茶不知差多少,但楚云飞喜孜孜地喝了。

〝四儿泡的茶最好啦!”

四儿嘟哝:〝又说些胡话。”

楚云飞慎重地把桂花糕取出、排好,这是绿珠楼大厨做的,虽然是边角,也是香气扑鼻。

四儿先拿了最大块的起来,留给母亲。接着,两个孩子并肩坐好,像面对山珍海味般慢慢品尝。

四儿喜甜,吃的模样极舍不得,脸蛋红扑扑的。

楚云飞看得既喜欢又心疼。〝以后等我长大,一定要让四儿天天吃上桂花糕。”

四儿不说话,眯着眼睛直笑。

楚云飞做势挠他痒痒:〝怎么,不信啊?”

四儿笑倒在地:〝住、住手!我信、我信!阿飞哥哥最好最厉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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啦!”

〝啾……啾啾?”

刚才那是……梦?

楚云飞从过往的美梦中醒来。他身处一片黑暗之中,这里温暖舒适,还隐隐有着桂花糕的清香。

真想念四儿啊。

离开前,两人约好长大要结婚。但等他归来,小茅屋早已在战乱中化为废墟,老桃只剩焦黑的树根,里面的人不知去了何处。

他迷蒙了一会,硬是振作起来。他左右检查自己,还是一只小肥鸡,没有再投胎重生。

现在的问题是,这里是哪儿?

小鸡崽左翻又滚,却被一只手隔着布料按住。

〝小东西,别乱动。”悦耳的青年音低声说。

看来自己在某人的怀中,鸡崽的小豆眼眨了眨。

正在思索间,听得尖细的声音道:〝昨日皇上召吏部尚书密谈,讨论兵部侍郎收贿之事……”

苍老的声音冷笑:〝不过是想削我姬家的权,到时朝堂有得闹了。他们何时行动?”

鸡崽的小豆眼瞪得老大。不为别的,依据胸腔的震动,那苍老的声音,和悦耳的青年音,都是抱着他的人发出的!

而且,苍老的声音似乎和姬无缺那老头非常像?

鸡崽沉浸在震惊中,尖细声音的人已匆匆告退。

眼前一亮,楚云飞被放了出来,也看清了眼前人的面容。

那人约二十多岁,柔亮的长发用青色丝带简单束起,披散在肩头。双眼如黑宝石般光彩熠熠,柳叶眉,睫毛纤长,肤白如玉,云纹袍子松松的披着,唇色如朱,着实是个百年难遇的美人。

楚云飞从小流离,待过妓院与宫廷,见过的美人不知凡几,但从没有见过长得这么合他心意的。

他被扑天盖地的美色震呆了,一下说不出话来。

〝怎么着?”青年看得有趣,戳了戳鸡崽圆圆的肚皮。〝刚才不是闹腾得很,难道是饿了,还是……你通人性?”

04-美人有疾

〝还是…...你通人性?”

一听这话,楚云飞不禁浑身僵直,从美色中醒了过来。

现在完全不清楚状况,但无论如何,自己过于弱小,人为刀俎我为鸡肉,他相当讨厌这种受制于人的状况。

总之,得快点找到机会逃走。

在此之前,要让他们放下对自己的警戒才行。他刚才听到仆从说,因为鸡崽稍早大闹一通,主人又疼着这小东西,所以打算暂时随身带着照顾。对想逃走的他来说,真是太不妙了。

所以,得装成普通的蠢鸡。

问题是,蠢鸡该怎么装?

楚云飞正思索着,却听美人笑了一下:〝听莲蓉说你不肯吃饭,鸡不吃虫要吃什么?难不成想跟我一起吃桂花糕?”

楚云飞:〝……”

好吧,他现在知道怎么装了。吃虫就吃虫,反正吃不死鸡。他正想着忍辱负重,却见美人慢腾腾的从怀中拿出一个油纸包。

原来刚才闻到的香气是真的!

〝这可是西坊怀仙庄的桂花糕,一大早让仆从去取来的。吃吗?”

怀仙庄的桂花糕京城第一,有价无市,每日限量,非得一大早去排才买得到。

一早到现在都没吃东西的楚云飞,吞了口口水。身为武将,喜甜是相当没有威严的事,所以他平常都不好意思多吃半口。但喜欢的东西就是喜欢,怎样都改不了。

问题是,鸡吃桂花糕吗?这难道是送命题,只要欢欣鼓舞的吃了,就会被当成妖鸟宰杀?

不,正常人应该不会想到这方面。

楚云飞肚子咕咕作响,面色凝重。

或许他应该直接一些,要吃就吃?反正鸡这东西不大挑食吧?

他谨慎的迈出短腿,走到油纸包旁。正想一口啄下,纸包却被残忍的拿开!

美人慢条斯理:〝仔细想想,给鸡崽吃,似乎不大好。鸡崽还是该吃虫,才会长得壮。我这就让人去茅厕捞一些蛆上来。”说着就要叫人。

鸡崽震惊了。

这人是有毛病吗?!想到茅坑的模样,鸡崽羽毛都要炸了。他不想再跟这怪人待下去,一个利落的蹦跳,先跳上对方的肩膀,再一个飞跃,就要窜离房间!

但鸡崽的身体毕竟小而无力,美人一兜袖,他便落了下来。

他柔柔的问:〝生气了吗?抱歉,刚才是开玩笑的。小东西来吃吧,一个人吃,很没滋味。”

态度柔和异常,且说话态度如同对着人,不是对一只神智未开的小鸡。

楚云飞鸡皮疙瘩都起来。他觉得,这人虽美,脑袋确实、一定有毛病。

他机械般的吃着桂花糕,美人也拈了一块,轻轻放入口中。

〝还是小时候的滋味更好。只可惜......”

美人顿了一下,自语道:〝那人小时曾说,要天天让我吃上桂花糕。但现在......只怕他活过来,或轮回转世,都不会想与我说半句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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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一秒,美人倏的将油纸包挥到桌下,啪嗒一声,糕点散落一地,沾上了尘埃。

一个仆从闻声进来,恭谨道:〝四公子,这.....”

四公子冷声道:〝收拾干净。”

说完,径自出了房间,留下一脸懵逼的楚云飞。

楚云飞只懵逼几秒,便回复过来。

无论美人是不是有病,饭还是要吃,糕还是要嗑的。而且,那个危险的人走了正好。

鸡崽扑通跳到地上,啄起桂花糕。

那仆从大名唤作乌豆,才十六七岁,一张圆脸黑溜溜的甚是可爱。见鸡崽在地上乱啄,急忙道:〝宝宝别乱吃!会闹肚子的!”

楚云飞很想吐槽他──你见过那只在地上乱啄的鸡会闹肚子?真当我是人类的宝宝?

吐槽归吐槽,乌豆真的颇为鸡崽紧张,急忙把鸡崽捧了起来。所幸楚云飞现在肚子小,没吃几口就饱了,顺势窝在乌豆手中打着饱嗝。

乌豆一边为他梳毛,一边唉声叹气:〝这几天,是一年内四公子心情最差的日子。好不容易今年公子看到你,心情好了点,现在又变回去......我的小祖宗,为了全府人好,你可别出事啊。”

鸡崽:〝啾?”

美人除了有病,还这么凶残的吗?

虽然乌豆看着可怜,不过逃还是要逃的。毕竟,自己还要找到四儿啊。

一去多年,不知她是生是死。如果生,自己难得没喝那碗孟婆汤,必然是要找到她,守她一辈子。如果她嫁人生子,必然像四儿一样好看,他会连孩子也一起照看。

如果死了......在前几年的战乱,他惨事看得太多,那么漂亮的小姑娘,在横扫一切、腐化一切的战乱中,活着多半比死了受罪,他从来不敢多想。

要是四儿已死,自己身为一只毛畜生,也活不了几年,很快便会下去和四儿作伴。这辈子自己别造杀孽,多半还是有些希望的吧?

战友铁英曾笑他痴傻,但他哪里知道,在家人丧尽、流离乱世的日子,四儿是他唯一干干净净的念想,心底最不能碰的一块纯粹土地,接近信仰。

要说他喜欢四儿什么,也说不上来,或许是当年的阳光,和糕点甜蜜的香气。他甚至不奢望四儿也会如他一样喜欢自己,就只是个念想。

他也只有这块念想不切实际了,所以,他想完成它,作个了结,不论四儿是生是死。

所以,自己得尽快出了这府宅才行。

乌豆正认真打扫,完全不知窝在小几上、看似乖顺的鸡崽,正策划着逃跑大计。

忽然,门帘〝啪”的掀开,是四公子。他面无表情道:〝乌豆,把小东西收拾收拾,我要带它出去。”

这奇怪的美人对宠物真好,旁人遛狗遛猫,他竟是要遛鸡?

鸡崽抖擞起小羽毛—真是打瞌睡就送枕头,逃跑的机会来啦!

这京城,他自小混迹,战胜后又在这待了三年,逃跑还不是分分钟的事!

05-故人之意

楚云飞打小见过人遛狗遛猫,遛鹦鹉的也见过,就是没见过遛鸡。

现在好了,换他自己被遛啦。

他被装进一个精细的小鸟笼里,里面铺上绸缎,外面饰有流苏,编织精美,可以说相当骄奢淫逸。

上辈子大半时间颠沛流离的楚云飞心想:呵,人不如鸡啊,人不如鸡。

不知道的,还以为笼子里装的是凤凰崽呢。

为了防止鸡崽闹腾,笼子外盖了一块黑稠。所以楚云飞没有见到和自家老宅几乎一模一样的〝姬府”门口。

要是见到了,不知要闹腾成什么样子,可能会气到直接厥过去看彼岸花开。

四公子身着一袭有飘逸束带的浅色长衣,戴上纱笠遮掩容貌后,便连同鸡笼一起,上了宽敞的轿子。

一路上,四公子一言不发,长长的眼睫垂下,瞧着清冷至极,如同一尊玉像,生生把轿内的温度下压了好几度,一点都不像会养小鸡崽玩的人。楚云飞恍若未觉,只顾着盘算何时逃走,顺便欣赏美人,一路真.安静如鸡。

他们就这样各想各的,一路沉默着到了目的地。

〝公子,请您下轿。”仆从恭敬道。他叫流沙,从几年前便跟着四公子,也是少数知道四公子真正身分的人。

四公子戴上纱笠,矜雅的下了轿,束带轻飘,佩玉玲琅。流沙提着鸟笼,跟在后面。楚云飞左顾右盼,只见四周一片萧飒,风吹草长,碑石或倾颓或磨蚀,几只乌鸦不时飞落又惊起。日光斜照,几片落叶萧瑟翻飞,带起一丝冷意。

这里竟是城郊的墓地。

远远的,有人唱道:

〝薤上露,何易曦。露曦明朝更复落,人死一去何时归。露曦明朝更复落,人死一去何时归……”

声音嘶哑苍凉,尾音像承载生命的重量,拉得长而薄,像是会被这坟地上的野草湮灭。

〝人死一去何时归,何时归……”四公子跟着轻声唱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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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苍白的手指抚上野草尖,那儿干涩枯黄,清晨的露水想是一点都不剩了。

忽地,唱和似的,风中传来断断续续的笛声。音色温润,但曲调哀婉,依稀是听过的调子。

楚云飞蹲在笼子里,一头雾水的随着流沙。四公子看似对这儿很熟,脚步虽不快,但毫不停顿,不多久,便到一处已清理齐整的墓碑旁。

那墓碑上没刻名字,埋在城郊墓地的,不可能会是帝王将相,但没名字的,楚云飞还是头一遭见。

墓碑旁站着一个人。他身段风雅,面容如春风,右眼弯成月牙,左眼却绑着白绸带。他手持一柄白玉笛,似乎正好一曲奏罢,闲适得像在小酒楼。

〝四公子。”他微笑颔首。

见是熟人,四公子索性摘下纱笠,露出冰冷面容。〝我道是谁,原来是裴三。”

楚云飞左看右看,无奈情商太低,兼且情报不足,弄不清这是个什么氛围。眼前这人正巧也是楚云飞的熟人,裴家三子裴竹,字君玉。

朱国自开国以来,除了天家朱姓之外,共有四大姓:姬,楚,裴,殷。姬家长年掌权,楚家掌兵,殷家是外姓王,镇守边疆。而裴家虽官位不高,却是翰林之宗,门生众多,为清流之首。

京里有句俗话,〝姬家冠,裴家容。”〝冠”代表权位,姬家位高权重,但论风度容貌,裴家子弟却令人心折,而裴三正是其中的佼佼者。

但令所有人意外的是,当年名列京中三公子的裴三,却自愿出亡,帮助流亡在外的皇子,也就是当今圣上。

楚云飞就是在那段时间中,和裴三认识的。这人看似规规矩矩,实则有趣得很,没有那些文人的酸腐娇嫩,做人也十分豪爽有义气。穿得起儒服,也挥得起马鞭,上得了茶楼,也啃得了叫化鸡,可以说十分不错了。

他的左眼,便是在战乱中被一箭射中瞎了的,但他伸手便将箭折了继续指挥,完全没有要后退的意思,他的伤口还是楚云飞给他上的药。

当年他被裴家公开逐出门户,直到朱琰荣登大宝,旁人才纷纷赞裴三是裴家下得最好的一步棋。

但裴三却不愿为官,他以眼有残疾、不能入朝堂为由,拒绝了皇帝的封赏。最后圣旨难违,还是勉强领了个小采邑,每年得些租税食俸,安稳度日。

现在看来,裴三说不定是他们之中最聪明的一个。楚云飞只奇怪,这人平时不是窝在他的小采邑吗,怎的回京了?

只听四公子道:〝裴三,你怎么也来了?”

裴三微笑不变,似乎对四公子的冷淡毫无所觉:〝和四公子一样,来给故人上坟。”

他席地而坐,丝毫不介意衣服染脏。又从怀中取出一壶酒,拍开封泥,随后一点不怜惜的将酒倒到坟上。

浓烈的酒香弥漫,酒水将坟土染深,不多久便吸收殆尽。

一闻就知是好酒,生平爱酒的楚云飞吞了口口水。他很想跟老友说:别浪费了,老子我就在这儿呢!倒到土里干嘛,给蚂蚁喝吗!

四公子瞥了裴三一眼,一振衣袖,竟也坐了下来。

他向裴三伸出手,裴三笑了一声,将酒壶递给他。里面已经没剩多少,四公子摇了摇,不满意似的哼了一声,随后直接仰头饮尽。

这酒是塞外来的,性子极烈。四公子酒量不差,但猛的下肚,脸颊也升起薄红,唇色红润,瞬间从玉美人变得活色生香。

喝了酒的美人,声音似乎也染上温度,但语气仍是冷冷:〝裴三,念在你还记得来祭楚将军,我就直接问了──三年前,楚家被歼,是怎么一回事?”

06-杯酒戈矛

话语甫落,裴三便笑了。〝四公子,这个问题,我看全京城的人,都想问您的父亲。”

四公子一字一句道:〝我姬家和楚家不睦,但此等腌臜之事,并非父亲本意。”

裴三讽刺一笑,没有接话。

鸡崽坐在旁边,震惊非常。

震惊的倒不是他死去的真相,他坚决认为自己就是姬无缺那腌臜的老东西害的,凡人皆帮亲不帮理,这四公子觉得自己的父亲是白莲花,也没什么奇怪。

他震惊的重点是:这美人居然是姬无缺的儿子!姬无缺那张老鸡皮脸,怎么生出这么漂亮的儿子,不会是捡的吧?

而且,自己现在是四公子的宠物,这就代表,自己是姬家的宠物鸡?自己吃的是姬无缺那老头的大米?

是可忍孰不可忍!

不行,士可杀不可辱!快带我走啊裴三!

鸡崽愤怒的啾啾直叫,裴三终于注意到了这边,他问道:〝四公子新养的宠物?”

四公子顿了下,眉头微蹙,最后轻轻颔首。

楚云飞看着他的反应,心想他难道终于觉得丢脸了?如果这样,当初就不该养!现在后悔也还来得及,快点放生了吧!

闻言,文雅的裴三公子沉思半晌,终于找到一个夸奖的词,诚恳道:〝真是生得……珠圆玉润。”

鸡崽低头,看着自己肥圆的身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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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三,我们友尽了!再见!!

裴三可没注意到鸡崽的表情,他微微一笑,换了个话题:〝四公子,可信鬼神之事?”

四公子停顿一瞬,才道:〝不信。”

裴三扬起声音:〝哦?”

他的目光移向鸟笼:〝四公子可曾听闻云飞……楚将军的遗言?”

四公子冷然道:〝京城皆知。”

裴三:〝那么,姬家依楚府规格重建府宅,又遍搜宅邸内的鸡狗虫豕,又是何意?”

四公子不答,只道:〝裴侍郎久不居京城,倒消息灵通。”

裴三曾担任过几个月的侍郎,故京中人皆尊称他一声裴侍郎。他蜗居国郊已久,在这种情境下提到官职,倒是有些讽刺的意思了。

四公子的眼神极冷,裴三却依旧春风拂面,毫不介意。

他谦虚道:〝不过偶然听闻而已,比不上姬家手眼通天。”

话毕,又道:〝我见这小东西颇为可心,可否割爱?”

四公子一挥袖:〝裴侍郎若是欠一只畜生滋补身子,何必拐弯抹角,稍等便送一只上好的乌骨鸡去。这等事物,我姬家还是备得起的。”

裴三拱手:〝不劳四公子费心,君玉身体尚康健,眼神也还算好使。”

四公子毫无诚意道:〝是么?祝侍郎身体康健。”

裴三和四公子又啰嗦了几句话才走。楚云飞从上辈子就对充满机锋的话不敏感,这辈子脑子变小,更不用提。只是,凭本能也可以感觉到,这两人之间的气氛颇为险恶,裴三离去后,四公子周身的气压很明显又降低了一大截。

裴三走后,四公子将鸟笼紧抱在怀中,沉默地在墓前坐了许久,直到夕阳落山。

即使美色在前,楚云飞还是待得极为无聊。不过,即使再迟钝,他也可以感受到对方的沉郁,像沉沉压下的夕阳一般。

虽然相处时间不长,他也知四公子虽然锦衣玉食,却似乎总不开心,对仆人也不假辞色。只有在面对他时,会露出一些放松的神色。

或许是因为,动物不会谋划人吧?

他没见过这样的人,打五岁时娘死去后,也没被这样抱过,一时心情颇为复杂。

有那么几秒钟,楚云飞竟觉得,鸡生不过短短几载,陪着他也就是了。

07-国之栋梁

当然,这个荒唐的想法马上就烟消云散。

他可不想困在鸟笼里,也想去找四儿。况且,这人时不时病一下的样子,也让他有些不安。

可惜逃跑并不容易。四公子不知为何,对他颇为上心,甚至晚上将它带回姬府。

姬府不比原为楚家的别府,防卫更为森严。姬无缺这老油皮树敌众多,故守卫也不是盖的,号称连只虫子都飞不进去。

要送他到姬府时,莲蓉等侍女皆欢欢喜喜,不停的给他准备各种东西,并且努力把鸡崽装点得更加可爱。其热闹程度,简直就像被皇上第一次翻牌的嫔妃房。

楚云飞无论作为人或作为鸡,都没有享受过此等诡异待遇,只叹世界无奇不有,这府的人毛病贼多。

无论如何,作为一只身娇体软的鸡崽,是没有什么权力的。明明只是只鸡崽,却像个将侍寝的妃子一样,被层层打包进了姬府。

楚云飞现在穿着华丽的小鸡专属刺绣衣,在一间豪华的书房内的一个小笼子里,深觉自己可能处于人生中最耻辱的时刻。

加上已经被放在这里1个时辰,他天性喜动,无聊至极,整个人憋闷异常,只好用鸡的身体练起拳法。

直到他练完三套拳,并且觉得对〝白鹤亮翅”、〝金鸡独立”这类有翅膀的招式有新的体悟,终于〝沙”的一声,门轻轻拉开,仆从退到一旁,四公子散着长发,穿着宽松的内袍,带着一身水气和他的花容月貌,洛神似的站在那儿。

楚云飞的神魂又被扑面而来的美貌打飞了。

等他回过神来,自己已经脱离笼子、在书桌上,美人一边漫不经心的摸他,一边执笔沉思,面前是一堆看起来很严肃的卷轴。

鸡崽舒服的在柔软的手心下打颤,身为人的尊严,又让他努力抗拒这种恐怖的舒适感。他睁大一双黑豆眼,看向桌上的卷轴,想让自己分心。

漂亮的字迹写的却是严肃的政务:坐镇东北的燕王请求派兵。

燕王即燕地之藩主,以藩地为封号,代代相传。现下的燕王姓殷,字海晏。殷家作为朱国唯一的外姓藩王,常年镇守边疆,加上辅助今上即位,极受重用。如今圣上的皇后,便是燕王之妹。

燕地北邻犬戎,西近沙民,皆不是好与的货。楚云飞有一半沙民贵族血统,虽因此受某些官员诟病,但也托这件事的福,沙民还算安分。这次燕王请求派兵,也是因为犬戎。

毕竟当过将军,楚云飞全看得懂。楚云飞被摸得昏昏欲睡,一边看一边吐槽:什么,张二容那糙人自请带兵赴燕?那家伙曾在自己手下待三年,感觉除了皮糙肉厚就没别的优点,真的没问题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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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迷迷瞪瞪的想着这些,楚云飞突然意识到:

不对,这些国家机密,为啥会在美人桌上?!

鸡崽挣扎着起身,却被误会为想要玩耍,柔软的手掌顺势揉了两圈,鸡崽顿时舒服得找不着北,软绵绵成一团。

四公子见他一时活泼,一时绵软,他没什么真正养小东西的经验,有些一头雾水。心想,这小东西该不会是肚子又饿了?

四公子便唤了一声,用老人的音色。仆从在外恭敬道:

〝相国大人,请问何事?”

相国大人?

鸡崽眨了眨豆眼,确认自己没听错。

他又看了看桌上的卷轴。那行云流水的落款,可不是〝姬无缺”那老贼的名字嘛!

到底怎么回事,难道这人是老头子的影分身?

或者,这人把老头子给搞死,然后夺权篡位?

还是,自己在假的姬府,假的朱国?!

楚云飞一时头晕脑胀,不习惯思考的脑子金星乱冒,越想越荒唐。

啧,太麻烦了,比起猜测,还是眼见为实才对!他放弃般的想。

于是,第二天清晨。

话说大朱朝的朝冠,足有五寸高。文插禽羽,武饰兽毛,依官阶品种各异。清晨时众官员步行入宫,一时彩冠云集。

一个站冈的小太监正在打瞌睡,突的见到远处相国走来,冠上似乎有东西动了一下,惊得差点尖叫。

抹抹眼睛,又只见相国冠上的雉羽摇曳,心想自己真是睡迷糊了。

楚云飞缩回乱探的头,心想好险。

鸡崽还小,躲在相冠内可说是绰绰有余。

他眨着一双小眼,只觉宫廷内和当初离世之时没什么变化,就是草木粗壮了些,来往的人面孔换了些。

楚云飞年幼便历生离死别,少年便上战场,深知人死了,世界通常并不会有什么改变。

他很早便孓然一身,昨日看见老友给自己上坟,已是意外之喜。

不过,今日再进了这宫廷,感觉还是有些微妙。

他跟着易容后的美人一路进门,见众太监及官员皆对他恭敬之极,以他为中心,让出一条路来,不时谄媚寒暄。楚云飞此时身居高处,一时竟有种狐假虎威的错觉。咂巴了两下权力的滋味,楚云飞心想,也无怪姬老头和那么多人都喜欢争权夺利。

随着胡思乱想,一鸡一人进了朝廷。众官员雁行有序,佩紫怀黄。静待片刻,随着呼声,皇帝缓缓走出,端坐龙椅之上。

〝吾皇万岁万万岁!”

众臣齐口同声,拜伏在地。

〝众卿平身。”

熟悉的声音,楚云飞透过乌纱缝看去,确实是自己跟了多年的老主子。

他一时不禁有些感慨。

俗语称〝物是人非”,果然所言不虚。短短三年,我成了个宝宝,皇上却看起来更老了......

朱琰其实相貌不差,但十多岁初见时,八尺长的身高加上一张肃穆的方脸,看着便像三十多岁。

当时周遭的人纷纷称赞他长得英武雄伟,有早慧之风。可楚云飞知道,当时的小皇子颇有些郁闷,毕竟在外流亡时,民间的小鬼可不会看他脸色说话,一个个〝叔叔”、〝大爷”喊得可溜。

当时流亡在外,没那么多君臣之礼的讲究。楚云飞拍拍他的肩膀,说有些人天生如此,但一张脸左右不怎么变,老了便显年轻,这是老起来放,算一算总归还划算些。

现在看起来,这完全不是老起来放,是时光加速,提前变老啊!

要是让民间的小鬼看,估计〝爷爷”都叫得出口,毕竟这年头,通常壮年就是个爷爷了。

但天可怜见,这人还不到不惑之年,白发怎么就出来了呢?

三年前还不是如此,当时他一头乌发,看着精神得很。不过三年啊,做皇上明明吃香喝辣,后宫如云,怎的看着那么操劳呢?

楚云飞没感慨多久,朝堂就又如菜市场般闹开了。

御史大人抢步上前,言词诚恳,字字泣血,请皇上多多临幸后妃,雨露均沾,造福社稷!

皇上已不是当初和御史吵架的毛头小子,淡定回道:朕之家事,干卿底事?

直白的说,就是我每天【哔】几次干你屁事。

御史言词慷慨:皇上!留后乃为社稷之本,皇上身为九五之尊,皇上之家事实为天下之事......

直白的说,就是你的丁丁是全国人民的。我看看你丁丁怎么用,还犯法了?

楚云飞愉快吃瓜。

做为一个因初恋始终洁身自爱,从来没娶过老婆也没艳遇过的纯洁男性,看老上司因丁丁问题困扰,还是挺愉悦的。

要说这朱国的朝廷有什么好看,大约就是力劝皇上正常用丁丁的传统。以前还有楚云飞和姬无缺的唇枪舌剑大战,外加御史每天都想撞柱以证忠贞,也勉强算够得上朝廷一景。

不过现在没有将军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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丞相的大战,除了分析皇上的本月丁丁使用状况外,似乎就没什么意思。

各官员轮流上奏,多半是些人口统计、纳税预估等和他无关的例行事项。窝在温暖的朝冠中,楚云飞正昏昏欲睡,却被一个突如其来的消息打醒了。

是为罪人楚云飞平反之事。

〝皇上,罪人楚云飞谋反一事,近日臣梳理卷宗,忽觉其中有隐情。”

上前陈辞的老先生步履巍巍,几绺胡子斑白。一双眼睛据说得了病,长年眯着眼,但楚云飞还是觉得这人眼里直冒光。

精光的那种光。

楚云飞年纪不大,平日行事率直,多被朝廷人小看。但事实上,从小历经苦难,打滚摸爬上来,楚云飞很有自己独特的一点眼光。

是以,虽然身为名誉、家族声望重于一切的世家子弟,乍听这话,他的第一反应不是兴奋,而是眯起一双小豆眼。

这老头,要捣弄些什么?

这人和他非亲非故,不是楚家旧部也不是亲友。事实上,这种人早在两次清洗中,从朝堂消失了。

没消失的,灵魂和硬骨头也不知去了哪。

这位老先生楚云飞认得,是先皇时就在的一位老臣。

先皇过世后经历嗣位之乱,能够在这朝廷上混久站稳的,多是墙头草般,能够在世代交替的狂风中摇摇摆摆、又立足根本的老滑头,落地上能直接把一队人滑倒的那种油。

这种人,做事绝不是凭良心。或者应该说,只有良心的人做不了大臣。

经验告诉他,他都凉三年还投完了胎,今儿个这事突然冒出来,必有古怪。

果然,他现在的饲养者,早上化装成姬老头的人,上前一步朗声道:〝此事大大不妥!”

08-明争暗斗

楚云飞没感慨多久,朝堂就又如菜市场般闹开了。

御史大人抢步上前,言词诚恳,字字泣血,请皇上多多临幸后妃,雨露均沾,造福社稷!

皇上已不是当初和御史吵架的毛头小子,淡定回道:朕之家事,干卿底事?

直白的说,就是我每天【哔】几次干你屁事。

御史言词慷慨:皇上!留后乃为社稷之本,皇上身为九五之尊,皇上之家事实为天下之事......

直白的说,就是你的丁丁是全国人民的。我看看你丁丁怎么用,还犯法了?

楚云飞愉快吃瓜。

做为一个因初恋始终洁身自爱,从来没娶过老婆也没艳遇过的纯洁男性,看老上司因丁丁问题困扰,还是挺愉悦的。

要说这朱国的朝廷有什么好看,大约就是力劝皇上正常用丁丁的传统。以前还有楚云飞和姬无缺的唇枪舌剑大战,外加御史每天都想撞柱以证忠贞,也勉强算够得上朝廷一景。

不过现在没有将军和丞相的大战,除了分析皇上的本月丁丁使用状况外,似乎就没什么意思。

各官员轮流上奏,多半是些人口统计、纳税预估等和他无关的例行事项。窝在温暖的朝冠中,楚云飞正昏昏欲睡,却被一个突如其来的消息打醒了。

是为罪人楚云飞平反之事。

此话一出,朝堂鸦雀无声。

谁不知,无论先皇还是新皇在位,姬相的权利都是妥妥的。

老先生却丝毫不惧,继续眯眼:〝何处不妥,还请皇上听毕微臣所秉,再行裁决。”

姬无缺冷笑一声,却是退后一步,眼观鼻鼻观心,不说话了。

老先生这样忠肝义胆?姬无缺是这样冲动又后退的怂货?他才不信。

楚云飞吃瓜多年的经验告诉他,这是一场双方甚至三方谋划好的戏,值得一嗑。

老先生果然没让人失望,站上前来,字字句句皆是皇恩浩荡,拐着圈子指数年前有心人陷害楚家满门,勾结勾得比蜘蛛网还复杂,混淆圣听,真是国家不幸。

说毕,还呈了一堆卷轴上来,铿锵有力道:〝请皇上明察!”

皇上不置可否,但挥手让内侍收下了卷轴。

〝白爱卿,朕知爱卿一片苦心为国,然此事兹事体大,容后再议。”

简而言之:听着脑疼,搁着以后再说。

满脸皱纹的白爱卿正要再说些什么,身后却有一道清朗的声音,和若春风:

〝殿下,微臣亦有一事秉报。”

是裴三的声音。

皇上此时倒有点惊奇的意思,身子都向前倾了。

感情刚才上朝时没注意听,现在才发现人家在后面仵着呢。

他微笑道:〝久不见裴卿,京城着名的裴三郎,丰采依旧。”

是少见的放松笑容,这种表情,自流亡结束后,楚云飞就很少从他面上看见了。

裴三温文的答礼,接着语气严肃起来。

〝秉殿下,裴君玉此次贡期未至,便回京城,实有不得不当面呈报的要事。容殿下先启圣听,后续君玉自甘领受国法责罚。”

皇上皱眉,似对君玉过于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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谨的态度颇有不满,但还是挺直背脊道:〝有何要事?”

裴三道:〝数年来,君玉一直居于殿下所赐之西楠邑,此地虽与沙民稍有接壤,但相处一向和睦。”

沙民,是楚云飞以前交涉过的游牧民族,也是他亲生母亲的故乡。沙民生长于沙漠,擅长长弓和刀马,据说还会幻术,并不好应付。当年楚云飞大战四方,对沙民也只是定了个井水不犯河水的通商协议,毕竟捞过界对两边都没好处。

花大力气抢了沙民的地,又不能耕种,难道让农民啃沙?铁定是不合算的。就沙民的立场来说,破坏城镇,让自己来年没粮食可换,也是杀鸡取卵的蠢事。

所以,沙民并不喜侵略,如果不是有更蠢的人打破这个平衡,理论上会相安无事多年。

理论上。

顶着众臣或疑或奇的目光,裴三镇定道:〝沙民素来平和,但今年初,探子回报,沙民聚集了一支军队。”

〝这支军队,并非纯由沙民组成,里面还夹杂许多朱国的游民,以及......前官兵。”

楚云飞一凛,不好的预感刺得他脑仁疼。

近年来,离开中央的前官兵.....不会吧?!

裴三终于叹了口气:〝那些人高举的旗号,则是楚家大旗。”

〝他们宣称,楚将......楚云飞受冤枉死,如今浴血复活,要带领他们讨个公道。”

楚云飞震惊了--这妥妥的邪教套路是怎么回事!自己以前的部属,有这么傻/逼吗!

09-悬而未决

今日的朝会,被裴君玉的爆炸性发言成功弄瘫了。

前.大将军如果真复活,自然没有什么〝平反”、〝封谥号”的鸟事:毕竟人家还等着〝被平定”呢。

瞧老头子黑如菜鸡的脸色,楚云飞估计他是听到了部分传言,想用〝平反”来安定人心,没想到拖太晚,人家都复活完毕来着。

皇上倒是很镇定,按照正常人的逻辑,直指新.楚云飞是个假货。

但假货又怎么?架不住有些人把他当真啊。

楚云飞细细数着过去的部属,一个个名字相貌都还清晰。

这些家伙有这么傻吗?

仔细一想......好像还真有?!

楚云飞处在毛骨悚然之中,没注意到姬无缺从刚才开始,便一直微微颤抖,带着点神经质。

一散朝,姬无缺便拦住裴君玉。

裴君玉不闪不避,甚至从容一笑。

姬无缺面色阴沉如水,咬着牙道:〝你亲眼见了?”

指的,自然是那位复活的〝楚将军”。

裴君玉道:〝说不上,只远远见过一面,身形神似。姬相有此一问,可是待再杀他一次?”

过于尖锐的话,让姬无缺握紧在袖下的双拳。他冷声道:〝裴侍郎慎言。”

裴君玉无所谓的笑笑。〝慎言不慎言,有区别吗?如今的朝堂,哪边不是姬相的人?”

说罢,裴君玉像是倦透了,直接掉头而去。

擦身而过之际,他在姬无缺旁轻声说了一句话。

旁的人都没听见,包括距离最近的楚云飞。

但听见这话,姬无缺眼神骤然一寒,杀意毕露。

裴君玉方才道:〝后会有期,四公子。或者......四儿姑娘?”

姬无缺直到回到府中,都一脸阴翳,面色冷肃。

他没有马上卸去脸上的妆容,而是坐在大厅装饰华美的主椅上。偌大的大厅,只有他一人,显得格外冷清。

〝子未。”

〝在。”

一名黑衣劲装的男子从阴影中现身,利落的跪在姬无缺面前。

〝让卯巳去裴府。一有动静,立刻回报。”

〝是。”

〝如有必要,动手也可。”姬无缺凉凉的说。〝你们知道什么时候叫『必要』。”

子未应声。

〝另外,”姬无缺烦躁的闭了闭眼。〝派一支探子去西楠邑,混入沙民里。”

言简意赅的商定完细项后,子未又一一回报进来的消息:殷皇后因事责罚常贵人;姬贵妃下药让怀孕的宫人小产;兵部尚书与还在边境的殷将军暗通的书信......

件件都让窝在他头上的楚云飞听得瞠目结舌。

这些消息,连天子都不一定能得知。即使他是姬家的掌权者,这也未免太过份了些!楚云飞不是养在深宅内的小少爷,深知其中困难。此时他不禁心想,自己当年被姬相大败,实在也不算亏。

姬相早年丧偶,育有三子一女三孙,早已成家并另立他府。姬相虽然落了个狠毒爱权的名声,却在私生活方面洁身自好,不收姬妾,故姬府虽大,却颇有萧条之意。

在楚云飞离世前几年的印象中,姬无缺已逐渐将势力转移给子孙。故听到眼前这人握有此等通天权网,楚云飞不可不谓惊愕。

尤其,在子未回报姬家长子和三子家中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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丑闻之后。

姬无缺冷笑。〝蠢东西,弄不清自己的定位。”

说着,食指下意识敲了敲玉质的扶手。〝不过,这两个蠢哥哥,说不定还有点用。”

他的表情充满讥讽,丝毫不像谈论与自己有血缘之亲的人。

楚云飞一个冷颤。他早年失怙,在少有的记忆中,家庭是和乐而温暖的。即使少年流亡,随军出征,也没有改变他的想法。

除去皇位之争,这是他第一次,眼见一场有血缘之人间无硝烟的交战。

从先前的谈话,楚云飞终于确信:眼前这人,是姬无缺的四子。从没人知道姬家有这号人物这点来看,此人的身世多半是一场丑闻。

在朱国,如果官员眠花宿柳,定然会被弹劾,却也并不严重,顶多缴纳些罚金。且从花街接回自己的私生子女,是理所当然之事。

但姬相却没有这么做,而是把他彻底的隐藏起来。直到最后,四子乔装顶替了他。可见这人的身世极为危险,到达姬相忌惮不已的地步,却也没有杀了他。

楚云飞确信,真正的姬无缺已经死了,不然就是生不如死。

问题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在朝堂上和他争锋相对、最后害死他的人是他,还是真正的姬相?

而且,从他在墓前的行止来看,这人甚至与自己关系匪浅。这样相貌出众,才能拔群之人,自己怎么可能一点印象都没?他到底是谁?

楚云飞想得头都痛了,他素来直来直往,简直想揪着眼前的人问个明白。可惜,他现在只是一只圆滚滚的小鸡崽。

10-左右为难

要是这是话本里的武侠世界,姬无缺妥妥是个日天日地的魔教教主。

──这是楚云飞听完全程对话的感想。

短短半时辰,他们已经决定弄死两个人,送出三封威胁信,收受无数贿赂,效率极高。

但他不幸生于姬家,所以他变成把天下握于股掌间的权相。

楚云飞现在对这人的感觉十分复杂。

不提他一眼见到四公子时微妙的感觉,和对方几乎完全符合自己审美的惊人美貌,一个男人,总是很难讨厌另一个喜欢自己的人。毕竟他墓前那一番伤心,可不像做给他人看的。

但另一方面,做为一个各方面都笔直笔直的前将军,他觉得此人做事实在过于阴毒。

从前在朝廷上就是这样。其实仔细回想,他与姬相的目标并非完全相悖,但问题是,姬无缺总是用他最不耻的做法。

比方说和犬戎的交战。主和派想赔钱赔公主,主战派如楚云飞想战个痛快。姬无缺却说,我们先虚与委蛇,签订条约,分化对方后再借口毁约,刮下对方一层皮。

这些话当然不是在朝廷上直说,他只开了个签订条约的头,接着下朝后让人和楚云飞暗示,争取支持。

有些话能用漂亮的词藻遮遮掩掩的包装,但楚云飞听得懂。过去的经历,让他太懂这些话代表什么场面。

他知道借口毁约是什么意思:没有借口,就用生命制造借口,比方说让官兵装成敌国军袭击村庄,因为他亲眼看过这副地狱之景。

姬无缺曾和他说:”你带兵出征,难道就不会死人?所有士兵都是他人的丈夫和儿子。而且,难道你认为边境居民,会欢欣鼓舞的迎接你们,期待家乡成为战场?”

他当时是怎么答的?

“软弱则被欺凌,故只能执刀抗衡。所以,我会尽快结束战争,还一个太平。”

他话语铿锵,眼中怒火如化为实质。

“但阴邪的手段,却为天理不容!”

姬无缺摇头。”将军未免天真。水清则无鱼,世间皆混沌蒙蔽,没有算计,何来太平?世人皆知正义,但只要眼见的正义,实质如何,哪能为人所知?”

“况且,世人逐利,才是常态。天纲伦理,荣辱得失,哪比得过白米金银?”

那是很久以前的事。当时在天家院落,四下无人,姬无缺说得坦荡,面上虽满是皱褶,眼神却如稚子,十分赤诚。

这恐怕是他们三年来,说话最坦承的一次。

接着,他又低声道:”况且,战场九死一生,将军不爱惜性命吗?”

楚云飞没听出底下的关心。他双眼发红,对方的话句句挑战他的底线,楚云飞得拼命克制自己,才没做出伤人或破坏宫廷物件的事来。

他狠声道:”楚家人不惧死于战场,只恨死于阴谋诡计!”

说毕,再也不想看对方的脸,楚云飞转身离去。

没有留意到对方惊慌、痛苦,最后只剩灰败的眼神。

从此以后,两人势如冰火,再无好好交谈的机会。

想到此处,楚云飞闭了闭眼。

无论这个青年真正的身分是不是姬相,光是今日这半时辰显现的做派,就足以让他们今生再无交集。

“都听明白了?”姬无缺冷冷道。

子未躬身:”是,主人。必不负所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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姬无缺颔首,惫懒的抬袖。

得到信号,两息间,黑衣劲装的子未已从眼前消失。

片刻后,确认暗卫已远离,姬无缺紧绷的身体才放松下来,疲惫的揉额。

他缓慢的拖着身体去更衣,不时跌撞。光看背影和眼神,完全想象不出易容底下是正值青春年华的面容。

他刻意屏退了仆从,周围一个人都没有。廊中的影子被拖得老长,孤独至极。

楚云飞素来是个前呼后拥的,除了刚家破人亡那时,并没有太感受过寂寞。明明心里不喜这人的做派,但看他茕茕独立,无人可信的样子,又想到他独坐墓前的模样,竟不由得感到一丝心疼。

一边在心里骂此人阴毒活该,一边又想:今天什么事让他受打击了?

世间广袤,遍地可以是知己,这人是怎么混成这样的?

姬无缺独自把易容洗了,露出昳丽但豪无表情的面容。又摘下发冠,一头青丝垂落飘扬。接着,将腰带抽下,前襟松开,露出大片如玉的胸膛......

“咦?”姬无缺眨眼,眸光流转,总算显出一丝人气。他将缩在发冠里的黄色小绒球拎起,奇道:”小东西怎的在这里?”

周围没仆从,被拎起的楚云飞拼命装死,真.安静如鸡,自然没人回答他。

姬无缺伸出葱白手指,弹了一下小鸡崽,自语:”小东西这么皮,该不会跟我去上朝?”

说到这,又觉自己的想法太荒唐,抿唇笑了一下。

楚云飞僵立不动。他明白自己不应该为此人动摇,但偏偏四公子极少露出笑容,近距离面对美人一笑,颜狗楚云飞瞬间被轰炸成渣,小心脏差点蹦出来。

随后又沉痛的想:这人怎么长得这么合自己心意!自己怎么如此定力不足!太可恶了!太奇怪了!

姬无缺将鸡崽罩在发冠中,确认小东西无法再乱跑,便直接宽衣解带。

毕竟,谁会在意一只小鸡崽的目光?

衣服一件件滑落在地,堆在温玉般的脚趾旁。先是外罩,再来是锦衣朝服,最后是月白的内里。

浴池里早放好热水,上面还撒着芳香的兰草,一时烟雾缭绕。

他的身体匀称漂亮,四肢修长。抹皂角的时候,肌肉随着动作自然拉伸,带出好看的弧度。冲洗完,玉白脚趾绷直,试探的碰了碰水温,才整个人慢慢浸了下去。

“呼嗯......”他放松的呻吟了一声,闭着眼睛轻轻歪了下脖颈,任由青丝滑到脸侧。

楚云飞呆愣愣地看着,完全忘记”非礼勿视”。他下意识地用翅膀抹了下脸,才意识到鸡崽不会流鼻血。

幸亏如此,要是人型,早就处于不可描述的尴尬状态。

而不久前,他还心心念念想着要离开这个人。

对方在墓前哀痛木然的样子,面对他人的杀伐果断,在裴三前显示对自己的在乎,与自己南辕北辙的三观......几祯画面同时在脑海中回放。

理智与感性,道德和色/欲。几股相反的力道疯狂拉扯,出生二十多载,楚云飞没想到世上还有这种感觉。

他低下头,转过身去。

姬无缺对此一无所知,他只觉周遭一片安静,想到故人和今早的朝堂,胸口又痛得难以忍受。他吁了口气,伸出滴水的光洁手臂,将呆愣的鸡崽抱了过来,感受毛茸茸的触感和暖意。

靠在温热光滑、被水蒸出红云的胸膛,一点柔软的红缨压着脸,楚云飞浑身僵硬,什么都不能思考,只剩心中一万匹草泥马奔腾而过。

啊啊啊啊啊!!这是什么黄色话本般的展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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