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子戒慎乎其所不睹,恐惧乎其所不闻。莫见乎隐,莫显乎微。
孔孟之道人人能背,但真正能身体力行的,除圣人外,又能有几人?
但是说白了,剧组也是一类正规工作场所。在这个圈子里人际关系与工作能力同等重要,可以不喜与个别人来往,关起房门来几个人围坐一圈说得再多也没人管得着,再或者,秉着不背后议人,直接单独约个时间,当面说也没问题。
但是眼下,剧组明显是在工作期间,而且还是在一堆工作组几乎全都在场的情况,好比一家公司的团体会议,性质一下就变质了。即便道具组的声音再响,也不该做出这么不合理的事来。
这两名文替少不更事加上缺乏素养,简而言之就是缺根筋,以为自己偷偷摸摸说几句,借着道具组的声音作掩盖,就可以发泄片刻自己心中的不快,哪成想就被渝辞抓了个正着。
你,我那个女文替已经怂了,男文替也不知道是初生牛犊不怕虎,还是幻想一战成名,当即就一拂袖子站起来。
确实是逻辑不通,实话还不让人说了?看他严词厉色,还真有几分古时候文人傲骨的错觉。
实话可以说,那我也可以反驳吧。渝辞一脸我也没说你别的什么呀的表情让男文替有些尴尬的咽了口口水。
身后的女文替环视一圈,发现整个剧组的人都在观察这边的动静,只有道具组的几个回了神,吭哧吭哧扛起木材,一把电钻奏出吃瓜的欢歌。
导演组那边眼观鼻鼻观心盯着监视器,小唐偷摸摸拉了拉厉导的背心,一脸厉导您咋怂了,您得出来主持大局啊的表情。厉导一把拍开小唐的手,回以一个有事吗没事别逼|逼,没看见正看热闹呢嘛的白眼。
渝辞目不斜视的看着那名男文替,看到人家有点发毛了,又转向那名女文替,问道:你也觉得逻辑不通?戏不能这样演?
男文替闻声立刻转向女文替,女文替表示自己有点慌,这不逼人公开战队嘛!在同流合污不是,在一夜爆火的欲|望催迫下,她昂首挺胸选择和男文替站在了一起,对我们就是这么觉得的,可是事实也是这样啊。
站就站了!反正早就是一条绳上的蚂蚱!女文替慷慨激昂,视死如归。
道具组换上打孔器,深吸一口气对准位置,发出暗流汹涌般的打孔声
渝辞也算是在这个圈子里沉浮多年,怎么可能不知道他们的心思。但慕名利之事谁又说得清孰是孰非。她只认准一条,鞮红虽然不是什么完人,但是不该她背的锅,就不能背。
没人知道你的努力,我知道。
付出了努力的人,不该被努力反噬。
那么看好了。
渝辞淡淡甩下一句,转头向片场拉出的明黄色入镜界线走去。
道具组心领神会,立马换上榔头,敲得是Duang~Duang~~作响,慷慨那个激昂。
鞮红看着渝辞冷着一张脸走过来,一直坐在休息椅子上捏着个剧本,向来都是坐姿优雅的她今天怎么看怎么有些畏缩,被老鹰啄怕了的小鸡似的,估计她自己看了都觉得有点OOC。
渝辞走到她跟前,瞥了她那只差不多能遮住半张脸的墨镜一眼,现在可以吗?
鞮红霎时反应过来,扭头和一旁化妆师道:先化妆。
化妆师点点头,跟着鞮红一起到离这个场景最近的化妆间,手脚麻利的关上门。
渝辞走到监视器区域,同那几位或叉腰或包臂正看得意犹未尽的导演微微欠身道了个歉,接着小声询问了一下一会的走位以及解释一下目前情况,和鞮红想要的做出的处理改变。总导演还没有表态,执行导演在旁边也就拿一只便携电风扇吹呀吹。
两名文替坐在椅子上等了一两分钟,并非因为炎热而渗出的汗液微微浸湿里衣,刚入校门不久的他们并不知道自己的人生将会在之后发生什么改变,但是眼下的情景确实让人感受到暴风雨来临前的压抑。
之后更压抑的来了。
渝辞在厉导点头之后,重新回到他们面前,一张脸冷地比冰雪还要白。
怎么了?男文替终于出声问道。
和你没关系,就是这位女生,能不能和我先配合下。渝辞道。
关我什么事啊!
不是你们觉得戏不能这么演,逻辑不对没法接吗?渝辞冷冷答道。
言下之意就是现在剧组整这么一出大家谁都不工作了就站在这里陪你们耗,是因为剧组今天做慈善,替你们的学校自掏腰包来给你们答疑,你们居然还有脸说关你们什么事?!
那名女文替像是还要辩解什么在意识到自己和男文替性别上的问题后,站起身跟着渝辞走到场内。
渝辞蹲下在琴案前,把桌子上和地上的道具一点点整理回去,一眼也没给那女文替,前面部分动作就按照鞮红刚才的来,情感逻辑方面,你觉得她是什么逻辑你就怎么演。
女文替有些被赶鸭子上架似的局促,感觉脸上一片潮|热,看着近在咫尺的渝辞,一股莫大的压力笼罩下来,她开始意识到眼前的无名之辈或许并不如自己想象中那样好打发。那如果
接不上算我输。
渝辞一锤定音。
道具组又换上扁片木材开始锯拉,声音低沉喑哑,像寒风低号,万箭待发。
***
小唐跑上来把渝辞刚才吩咐要加的道具菜和一双筷子放上琴案,接着就跑下去了。
渝辞按照鞮红对那男文替说的要求,走上去将女文替虚虚扶住,甚至还模仿了男文替扶着人还保持距离的姿势,还原度百分百。只是配合她一脸面无表情,像不知道在讽刺谁似的。
公子方才刚用了蟹黄糕,怎么可以喝这冷酒呢?且让我为公子斟酒。那名女文替往杯子里倒好酒,就凹出一个镜头前拍照很美的姿势,但是台词一说出口她就后悔了,文绉绉的古语本来就不适合被作为台词说出口,但是如果功力够,这些文绉绉的半百话台词还是可以说的很有韵味的。
她本来是想把这个台词处理得稍微像日常语言一点,但谁能知说出口的时候居然把方才和刚叠在一起,这就有点画蛇添足。
但是该做还得做,女文替学着鞮红之前的样子,一手撑起额头,一手去取白玉酒壶,在本就已经盛了八分满的酒杯中继入美酒。酒液像一层液态琥珀将整个杯口边沿包裹上,继而缓缓下淌,很快便在桌上聚了一洼。
这一处当时是男文替接不住戏,鞮红那边因为每次练习对象都是渝辞,所以没出过类似状况,一时也没反应过来。然而对于渝辞来说,一切顺水推舟般自然。
她自琴案边上配合镜头角度坐下,含情脉脉地凝视斟酒之人,柔声道:通体无瑕如凝脂,光下观之有粉雾,是上好的羊脂白玉。
听她这句话说出口女文替就意识到了问题严重,这个渝辞一开口说台词,整个气场就像变了一样,分明刚才还严词厉色,这会看着自己的眼神比男友看自己还真切深情。关键渝辞的五官还生得很美,被这么个自己不想承认也不得不承认的大美人盯成这样,不发慌那是假的。
如果刚才的压迫感是自己给自己心理施压,那么现在,就是对方身上散发出的气场真真实实压过来。
她心头一震,故意把原本打算放回的酒壶停在原处,琥珀色的酒液顺着杯沿渗出流淌至琴案,案面平滑积不住酒液,断续间开始往地面上滴落。
本想看渝辞无法收尾,却没想到渝辞居然根本就没有去管酒液,深情的双眸间添了一分痴意,今日得享此玉雕成的酒器,是子彦的荣幸。
她这么一来,这酒液溢出就好像是为了印证此刻鱼玄机和陈子彦对彼此的痴,这份痴包含了许许多多沉淀在眉眼相顾间的怜惜,惊艳。这同之后陈子彦和绿翘偷情对鱼玄机逐渐厌弃的发展首尾呼应,更添讽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