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复杂,为了方便你们理解,听一听也无妨吧?”他抬手看一眼手表,“你们来得巧,我马上要去上课,你们可以跟我过去,旁听一节。”
叶湑猛扯高冈衣角:快答应!多少学生想听都听不了。
高冈无奈,带着她,起身跟陆清野出去,到了教学楼,与他前后脚进了教室,找两个空位坐下。
陆清野拿起粉笔,唰唰在黑板上画了一个中国地图轮廓,接着在地图上圈出六个区域:华北和东北一带、陕晋豫、山东半岛、两湖地区、长江下游的杭州湾以及华南的两广地区。
“在新石器考古里面,我们通常会把这片土地划分成这几块,六个区域,六种各具特色的文化。比较突出的......”他换了个颜色的粉笔,勾出陕晋豫和山东半岛:“是这两个,一个是彩陶文化,一个是黑陶文化。”
讲到这里,他眼神落到高冈叶湑这边,然后伸出食指,用力点了点陕晋豫:“这里是彩陶文化,我们平时说的——广义上的中原,就在这一带。”
打开教室投影,他翻找出一张图,图上是一只红色罐子,罐子上有紫黑色花纹,显出弧形三角状,并组合成花瓣的模样。
“这种彩陶纹饰比较典型,目前主要在陕西境内发现,又叫仰韶文化。偶有其他类似遗址发现,像甘肃、青海或者山西河南,也都是与陕西仰韶文化有着一定联系。”
他顿了两秒,接着讲下去:“但是像咱们这儿,应当是划在华北东北的文化体系里,按道理说,是不会出现这种纹饰的。”
在座的学生望着陆清野,满脸疑惑,不明白他为何要强调这个道理:这不该是常识么,北方的文化较之中原欠发达,同期出土的陶器火候低,胎质更加粗糙,不像陕西那边可以在器体上随意彩绘。
不管了,认真听课就是了,陆老师强调这个自有他的打算。
两节课连成一节,中途没有休息,结束今天的教学任务后,陆清野抱起书准备走,见有许多学生围上来,他推了推眼镜:“同学们抱歉,今天老师有些事要处理,有什么问题走邮件,得空都会回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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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清野脚步很快,高冈和叶湑跟在他身旁,一路无话。
到了办公室,陆清野把门带上,对他们说:“孟冠礼告诉我,他在属于华北体系的考古工地里,发现了带有仰韶花瓣纹饰的陶器。”
他快步走到办公桌前,打开电脑,在邮箱里找到几张图片,打开给高冈看:“这是他拍的照片,遇害前不久新发掘出来的,还没来得及处理。”
照片上是陶器的局部大图,上面的纹路墨迹瞧得一清二楚,也能看出黑纹之下,是发灰的红褐色陶胎。
陆清野捏着眉心,轻轻叹了口气:“跟他说多少次了,不要熬夜做研究,他偏不听。那工地又不是城里,光线没那么好,很容易看走眼......”
高冈心头一动:“这是......”
陆清野直视着高冈的眼睛肯定了他的猜测:“这是假的。”
他清扫干净桌面,放下电脑,撑在桌旁对高冈讲:“这个陶色比仰韶的彩绘陶灰一些,陶胎里还掺着云母,所以陶器是真的,但纹饰却是伪造的,不过这个功力比较高,几乎以假乱真。”
高冈松了松领口,看着屏幕,沉默不语。
同样是a大教授,来前他还查过资料——虽说陆清野做的是综合研究,从旧石器到宋元明都有涉及,但孟冠礼到底是专攻新石器考古的,没道理他陆清野看得出来的假花纹,孟冠礼看不出来吧。
想到最后,他抬眼看向陆清野。
似乎看懂了他的意思,陆清野转了个身,走到窗边,拿起一沓文件,从里面翻出几张画稿来:“我有个学生,考上我的研究生之前,常常临摹那些花纹,画得一模一样。别人或许看不出,但我一眼就知道是他画的。”
高冈看向他手里的稿子,上头画满了陶器花纹,那些线条如同奔放的生命,肆意在纸上延伸。他接过来揣摩:“你学生是......”
他心里隐隐有个猜测。
“他叫林颉知。”
果然是这样。
“所以你最后给孟冠礼打的那通电话,就是告诉他伪造花纹的事?”
“没错。”
嚯,这一波又一波的信息,听得叶湑脑袋发昏。不等她消化,就听见高冈说:“我们在现场发现了你学生的指纹,他也是目前嫌疑最大的对象。不过,我们检查过文物库房,没有发现带有花瓣纹饰的陶器。”
说起库房,陆清野问他:“库房里的文物安置好了吗?”
高冈沉默,房间里的空气仿佛凝固了,叶湑暗叫不好,但又莫名有些看热闹的意思,她看向高冈:心虚了心虚了,他心虚了。
陆清野看明白了,瞧这个架势,估计是没有安置。
趁着陆清野还没出声,高冈抢了个先机,截掉他的话头:“凶手拿走了文物清点册,应该还带走了几件文物,转移库房会破坏现场,但只要知道凶手带走的是哪几件,我们就可以对剩下的文物立马进行保护。现在还差那么一点。”
他这段话才只说到一半,陆清野就开始收拾东西,等到他说完,立马催他:“你不早说,孟冠礼一直有跟我聊工地的情况,他那份文物册子的内容,都在我脑子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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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冈和陆清野立刻动身离开,叶湑没跟过去。他们开车去工地办案,没她什么事,就不去凑热闹了。
自打毕业以后,还少有回来,今天正巧在,倒不如去看望一下以前的老师。想到这里,她便沿着湖往学校的另一头走。
到了老师的办公室,里头亮着光,叶湑敲门进去,只看到一个学生,老师的办公桌却空荡荡的。
“您好,您找杨教授吗?”那学生抬头问她,顺便还打了个哈欠,手指敲打着键盘,一直就没停过。
叶湑看着那学生,一脸同情:想当年,她在杨教授手底下做事,也是这样苦逼。她点点头:“杨教授他不在吗?”
那学生勉强打起精神,眼下青黑一片:“他今天出差,要后天才回来,您要有重要的事,可以直接打他电话,或者我也可以替您传达。”
本来也没事,就是想来看望一下恩师,既然不在,改天再来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