纵马过浮桥无疑是件极其危险之事,哪怕卫河并不算太宽,且五陵渡处的这四座浮桥为了抢运粮秣辎重之故刻意加宽加固过,可毕竟只是浮桥而已,人行其上都难免会有摇晃,更别说狂奔的战马之践踏了,饶是高家军骑兵个个骑术过人,可在冲过浮桥之际,还是有两百余骑跌落了河中,战马倒是无甚大碍,虽是惨嘶不已,可最终都能游上河岸,至于落水的骑兵么,那就没那么好命了,少数运气好的还能挣扎着爬上浮桥,绝大数落水者也就只来得及发出几声惨嚎便就此沉入了水底。
“快,出刀,砍断浮桥!”
高开道根本就没去理会步兵将士们的讶异,也没打算去营救那些落水的骑兵们,更不曾在意河对岸还有着千余步兵在留守,率骑军冲过了浮桥之后,紧着便咆哮了一嗓子,自有身旁簇拥着的亲卫们齐齐翻身下了马背,狂乱地冲到了四座浮桥头,疯狂地劈砍着固定浮桥的粗大缆绳。
“混蛋,上,给老子杀光那帮贼子!”
高家军的疯狂不是没有原因的,这不,就在四座浮桥先后被砍断之际,烟尘滚滚大起中,罗士信已率六千铁骑赶到了河边,这一见浮桥已断,罗士信登时便被气得不轻,可也没辙,只能是气恼万分地骂了一声,转而将怒火全都发泄到了那些兀自搞不清状况的高家军留守士兵们身上。
六千铁骑打一千不甚精锐的步军,根本谈不上是一场战斗,不过是一面倒的屠戮罢了,战事本身根本没丝毫的悬念可言,仅仅只几个来回冲锋而已,高家军留在南岸的千余步兵除了少部分跳水逃生之外,余者非死即降……
瑞明三年六月二十日,张君武率三十一万大军渡过漳水河,十日内连下邯郸、巨鹿等重镇,高家军始终避而不战,一路退往清苑,撤军速度极快,不仅如此,每撤离一城一地,皆劫掠无算,留下座座满是灾民的空城,迫使华军不得不分出大量的精力去安抚河北一地之百姓,与此同时,进占了乐寿的罗艺所部也在撤军,只不过罗家军并不似高家军那般疯狂收刮,其撤军也并未撤远,仅仅只是从乐寿撤到了安次(今之霸州)便即屯驻了下来,与屯兵清苑的高家军成犄角之势。
尽管因着大量的安抚工作拖累了进军的脚步,可华军主力还是在瑞明三年七月初六进占了罗家军放弃的乐寿,旋即,原本驻防衮州的孟武也已率四万大军渡过了黄河,一路赶到了乐寿,与主力大军汇合,至此,华军进入河北的总兵力已多达三十五万之众,而摆在华军面前的进军方向有两个,一是向东北进攻罗艺,二是向西北进攻高开道,无论作何等选择,都有着陷入被夹击之可能,另,据蔚、幽等地之内应线报,奚族酋长步步设利亲率两万五千部族控弦战士已进蔚州,正在向清苑进发,而前隋辽西太守突地稽则统率靺鞨、契丹等各族骑军两万三千余众入幽州,准备与罗艺所部联兵一道,高、罗两部军威大盛之下,这仗显然不太好打了。
“诸位爱卿,高、罗二贼各自龟缩不出,却又守望相助,更有突厥汉国在背后作祟,此一战怕是不好打啊,众卿家对此战可有甚谋算,且就都说说好了。”
华军的兵力虽比之高、罗两部的总兵力略多,战术素养上也要强上一些,可面对着两部这等犄角之格局,要想大胜也自非易事,在乐寿停驻了三天下来,张君武对下一步的战略安排虽已有了些想头,却不免还是有些存疑,这便将军中正三品以上的文武大员全都召到了中军大帐中,见礼一毕,张君武便即手持着根细竹枝,指点着大幅沙盘,紧着便转入了议事程序。
“陛下明鉴,微臣以为二贼中高弱而罗强,如欲速胜,当须得先以一部牵制罗艺,主力则迅速赶至清苑,一举围歼高贼,而后再乘胜攻击罗贼,如此,或可早平河北。”
敌情渐明之际,诸将们显然都对破敌之策动了心思,这不,张君武话音方才刚落,程咬金已是头一个站了出来,朗声提出了自己的战术思想。
“不然,高贼油滑,我军一动,其必会鼠窜而去,我军若追,则侧后必会遭罗贼攻击,一旦粮道有失,后果恐不堪设想,故,微臣以为当先灭罗艺,以固东北,而后再集中全力攻伐高贼,如此,纵使突厥大举出兵,我军也自无后顾之忧。”
秦琼的看法显然与程咬金相左,也不等张君武有所表示,他便已提出了完全相反的看法。
“陛下,微臣以为秦大将军所言甚是,高贼秉性奸滑,而罗贼则素讲义气,我军若主攻高贼,罗贼必会大举出援,反之,高贼最多只会虚张声势,却断不会以主力出击,我军只消以一部阻挡高贼即可。”
苏定方素来敢言,哪怕他其实只是被特许列席军事会议而已,可在表达自己的主张时,却是毫不怯场。
“嗯,懋功可有甚要说的么?”
苏定方的分析与张君武心中对高、罗二人的个性之判断大体一致,只不过在战术安排上么,张君武却是别有算计,然则他却并未急着道出,而是不置可否地轻吭了一声,便即将问题丢给了徐世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