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请恕老臣直言,同罗不过小族而已,本无足轻重,实不值陛下如此厚待之,且非我族类,其心必异,老臣以为草原人狼性十足,难有教化之可能,与其费尽心力而无功,不若一劳而永逸。”
毕博契开城请降之后,张君武待之甚厚,不单赐宴招待,赏赐金银珠宝不少,更准其独立成军,归突地稽节制,甚至亲口允诺其不参与对东突厥汗国之战,诸般恩宠可谓是宽厚到无以复加之地步,军中文武百官大多不明张君武此举用意何在,可敢就此提出质疑的,也就只有王诚一人。
“呵,轩逸可是担心朕弄巧成拙么?”
张君武并未在意王诚的犯颜直谏,可也没急着给出解释,仅仅只是笑着反问了一句道。
“这……”
还别说,王诚心里头就是这么想的,问题是当着张君武的面,他又哪敢真承认了下来,也就只能是支吾了一声了事。
“登善(褚遂良的字)对此事可有甚要说的么?”
张君武依旧不曾明言个中蹊跷,视线在随侍的几名文书身上转悠了一圈,最终着落在了若有所思状的褚遂良身上。
“回陛下的话,微臣以为此乃陛下之妙手也,千金买马骨是表,于突厥汗国境内埋下内乱之种子是实,窃以为不消数年,东突厥必亡无地焉。”
这一见张君武将问题丢了过来,褚遂良自是不敢稍有轻忽,飞快地整理了下思绪,朗声便给出了答复。
“哦?哈哈……那就托登善之吉言了,罢了,此事不过说笑耳,卿等听了也就听了,烂在心中便好,将来之事,且将来再说也罢。”
有些事可以做,却断然不能说,身为帝王者,哪怕在耍阴谋诡计之时,也都须得以光明之形象示人,个中道理,张君武显然比谁都清楚,正因为此,哪怕褚遂良所言是实,张君武也就只是以玩笑话的方式扯了几句,便将此事作了定论。
“陛下圣明。”
能随侍帝侧的,自然都不是等闲之辈,又怎可能会听不出张君武这等看似玩笑话背后的森然之意味,自是都不敢再在此事上多言罗唣,齐齐躬身称颂之余,心中皆是警钟狂响不已……
“报,禀可汗,南蛮军主力已至涞源,毕博契不战而降,南蛮军前锋正在向蔚州进发。”
上谷城外,东突厥汗国大军方才刚垒起大营不多久,就见一骑报马从南面疯狂冲来,一路直抵中军大帐,一见到颉利可汗的面,紧着便是一个单膝点地,气喘吁吁地禀报了一句道。
“混蛋,毕博契这条养不熟的白眼狼,安敢叛国,本汗定要灭了同罗一族!”
这一听毕博契不战而降,颉利可汗登时便狂暴了起来,一把将手中的金樽狠狠地砸在了面前的地毯上,怒不可遏地咆哮着,浑然忘了他自己又是如何对待毕博契的。
“……”
见得颉利可汗在那儿大发雷霆,帐中诸部酋长们当即便全都无语了,没旁的,毕博契之所以会落到走投无路之地步,完全就是颉利可汗一手造就的,若不是颉利可汗在撤兵时故意不通知毕博契,同罗族三万骑军要顺利逃走原本并不算难事,何至于被华军团团围困在涞源城中,在明知被自家可汗出卖的情形下,毕博契又怎可能会再为颉利可汗卖命的,此一条,本就是君不义在先,又岂能怪毕博契不忠,当然了,当着盛怒之际的颉利可汗之面,这等大逆不道的话语却是没谁敢说将出来的,缄口不言也就成了诸将们的一致之选择。
“……小人,无耻之尤,汗庭之败类,本汗定要砍下那混球之狗头,哼,都是尔等无能,丢尽了我突厥汗国之脸面……”
诸将们皆沉默以对之下,满大帐里也就只剩下颉利可汗的咆哮声在响个不停,一开始,此獠骂的还只是毕博契一人,到了末了,竟是连满帐人等也全都扫了进去,言语之刻薄,简直跟骂街之泼妇一般无二。
“可汗息怒,毕博契如今既降,蔚州必已难保,南蛮军兵分两路而来,一旦汇合,其势大涨,我军兵寡,恐难与敌硬撼,不若先退回草原,以图将来。”
自颉利可汗上台之后,执失思力尽管已失了宠,可毕竟还是汗庭大俟斤,忠心的依旧是汗庭,这会儿见得颉利可汗光顾着骂大街,却浑然没个章程可言,自不免便有些看不下去了,这便从旁进谏了一番。
“可汗明鉴,臣以为执失大俟斤所言甚是,今战机既失,徒战无益,我军姑且先退,待得南蛮军主力西归之后,我大军随时可以再进,实无须急于一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