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
落拓青年此言虽是说得委婉,可实际上就是在指责张君武有不孝之嫌,对此,张君武本人倒是不曾有甚特别的表示,可徐师仁却是忍不住了,勃然作色不已地冷哼了一声,内里满满皆是肃杀之意味。
“马兄说得倒也有几分道理,然,张某却以为大孝应不在祭祀本身,而在利民生息,倘若百姓皆得安乐,方才是最大的孝,从此而论,祭祀与否应不似马兄所言的那般严重罢?”
说到祭祀太庙以及祭祀天地一事上,张君武还真就有些汗颜了,没旁的,除了登基时曾祭祀过一回外,这七年来,他就再也不曾举行过祭祀大典,前几年还可以用战事频仍来解释,可去岁灭掉了辅公佑之后,天下已然彻底一统了,一年半下来,都不曾祭祀太庙以及天地,无论从儒家思想的角度来说,还是从世俗习惯出发,显然都有些说不过去,这会儿被落拓青年当面指出之下,饶是张君武城府足够深,还是不免有些赫然,只是见得徐师仁要发飙,赶忙紧着从旁打岔了一番。
“不然,天家乃万民之表率,今,民意世俗如此,圣人训导也自有着委屈自己而顺从时俗的说法,此为立孝之根本也,怕是不能轻忽罢?”
落拓青年显然极富辩才,这不,张君武话音方才刚落,他便已一针见血地指出了张君武所言的谬处之所在。
“唔……确然如是,兄台能有此见识,食一府便不难矣。”
落拓青年所言确实在理,饶是张君武很想再为自己辩解上一番,到了此时,也自不免理屈词穷了去。
“呵,那就托兄台吉言了。”
落拓青年既是打算靠时政分析来混口饭吃,自是不愿就此事多言,笑呵呵地逊谢了一声之后,便即闭紧了嘴。
“马兄,请恕在下交浅言深,所谓学好文武艺,货卖帝王家,以兄台之才,自当设法进入朝堂方是正理,唔,这么说罢,依在下看来,今上应是已确定了科举为士子晋身朝廷之正途,马兄何不投身其中,也好博个正经出身。”
落拓青年虽已摆出了不愿再深谈之架势,然则张君武却并不打算就此作罢,拱手为礼间,再度将科举的话题又搬了出来。
“兄台有所不知,经好可惜和尚嘴歪,圣上倒是用心良苦,奈何到了下头,门第出身却依旧盛行,马某一介寒门,何以进取,不提也罢,来,马某敬兄台一碗。”
听得张君武再度劝自己投身科举,落拓青年嘴角边立马便露出了一丝苦涩,摇头感慨了几句之后,便即端起了酒碗,不打算再深谈之意已是明摆着了的。
一听落拓青年提到了门第出身,张君武原本淡然的脸色立马便肃然了起来,没旁的,门阀世家自秦汉以来,就一直长盛不衰,哪怕隋末的大乱,也自不曾将门阀世家彻底冲垮,反倒是因这些门阀世家多读书人,而更见兴盛了许多,朝堂中出身门阀世家的官员可谓是比比皆是,张君武本人说起来也是出自南阳郡望张氏一族,更令张君武忧心的是就连素来有着耿直敢谏之美名的魏征也以娶高门崔家之女为荣,在这等情形下,要想破除门阀世家对朝堂的潜在掌控,又何其难哉,实际上,张君武之所以大力提倡科举,根本目的就是想凭此消减门阀世家的影响力,可按落拓青年的说法,若是下头选士初始就偏向门阀世家子弟,那后果无疑相当之不妙。
“嗯……马兄既是知晓科举有此弊端,想必应是有所绸缪了的,不知可肯见教否?”
张君武举起酒碗,陪着落拓青年畅饮了一气,可心思却不在酒上,只是借着喝酒之空档,飞速地寻思了一番对策,只是一时半会还真就没甚太好的办法,道理很简单,世家子弟出身的官员必定会偏向世家出身的士子,光靠朝廷诏令,根本无法禁绝,不得已,哪怕明知落拓青年不想再谈,张君武还是厚颜求教了一句道。
“世风如此,短时间里实无可解之,唯靠水磨工夫,没有个二、三十年之坚持,难有更易。”
落拓青年虽已是不愿谈了,可架不住张君武如此诚恳求教,也就笼统地解释了几句,却绝口不提具体法子。
“哦?那……”
张君武到底还是年轻人,二、三十年的时间,他还是等得起的,但消能彻底解决掉门阀世家这么颗毒瘤,坚持到底,于张君武来说,也自没啥大不了的,关键在于该如何个坚持法,而这,方才是张君武急欲知晓之事,心切之下,张君武可就顾不得甚脸面不脸面的了,张口便要往下追问个不休。
“臣等叩见陛下!”
这都还没等张君武将话说完呢,客栈外突然响起了一阵甲胄的摩擦声,旋即便见张摩与牛德这两位羽林军大将军联袂率众抢进了厅堂之中,冲着张君武便行了个军礼。
“哗啦啦……”
这一见如此多的高级将领冲着张君武高声见礼,厅堂中那些或坐或站着的客人顿时全都吓坏了,稀里哗啦地便全都跪倒在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