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有主动接触她。”安灼拉说,“她一周前问过我是否要给瓦让做无罪辩护,我说是的。她问我是否有把握,我如实告诉她我们的推进不太顺利。她找我要了我的联系方式。三天后她打电话给我,说她也许可以帮忙,但她很害怕。我告诉她没有关系,她可以等她准备好了再联系我。之后她又问过我证人保护的事情,我对她解释了。我依然告诉她等她准备好了再联系我。直到昨天她才正式表示她愿意做辩方的证人。”他把那张信纸放在了桌上,让格朗泰尔和法官都能看到它,“这是她的承诺书和签名。她可以证明我说的是真的,以及我对她解释过伪证罪的意义。”
“一周前。”格朗泰尔喃喃地说。那是爱潘妮第一次在他家里遇到安灼拉的时候。之后这整整一周多的时间,他们一直有联系,而安灼拉竟然对他只字不提。你在我眼皮底下、在我的屋檐底下、在我身边抢走了我的证人!不只是我的证人,还是我的朋友。你怎么能这样做?他看着安灼拉,几乎就要问出口了。不,不能问,他不能在法官面前像个被爱情背叛的可怜虫那样喊出声来。更别提除了他一厢情愿以外,根本没什么爱情。他也不能在这儿抱怨他的证人为什么不信任他。他不能抱怨友情,他忽视了那么多爱潘妮的异常,不能再抱怨她为什么不向他求助。
安灼拉听到他的呢喃,抬头看着他。但格朗泰尔已经移开视线,花了大力气不在法官面前喊出来。
“除了证人,还有别的吗?”那法官说,收下了信纸。
“还有证物。”安灼拉说,“一把刀。是德纳第小姐提供的,已经送去鉴定了。”
“下午开庭前能拿到鉴定报告么?”法官说。
“按计划可以。我们会把鉴定报告复印件提前发给检方。”
办公桌后的法官点了点头,转向格朗泰尔。
“你同意维持原开庭时间吗?”
格朗泰尔想要咒骂,想要抽烟,想要摔碎一个酒瓶子。他应该说点什么,他应该反对,找个理由,随便给检方争取一点时间。他应该给安灼拉找点麻烦,他不能这么顺利地让他夺走他的证人。但他那从前浸满了酒精都能转动的脑子,此刻什么都想不出来。
“我同意。”他喃喃地说。
这就是为什么他现在坐在庭上。看安灼拉站在他的右前方,站在证人席旁边,盘问爱潘妮。他们上午离开法官办公室后,安灼拉试图和他说话。他说很抱歉,在爱潘妮确定做我的证人前,我不能向你透露。格朗泰尔冲他摆手,他说没关系,我不是不懂。他说没关系,我不介意。但是不可能,他完完全全介意这件事。为什么?他只有这个问题。他坐在辩方的桌子后面,感到自己对他的案子、他的朋友都一无所知。他意识到爱潘妮也感到很愧疚,因此从进法庭后就几乎不敢看他的眼睛。安灼拉在打开文件夹时看了他一眼,格朗泰尔不知道那眼神是什么。
安灼拉在证人席前站定。
“你的名字是?”
“爱潘妮·德纳第。”
“你与受害者的关系是?”
“父女。”
“案发时你在哪里?”
“在旅馆大厅里。就在他们身边。”
“简要描述你看到的事情吧。”
“好的。那天晚上,冉·瓦让拿着一根高尔夫球杆来敲门,我父亲打开门,瓦让说:‘请放那个男孩回家。’我父亲说:‘这真是稀奇,那男孩是我的外孙。除了这里还有哪儿是他们的家?’”
“可以请你解释一下‘那男孩’指代的是谁么,德纳第小姐?”安灼拉说道。
“是我的外甥。”爱潘妮说,她的眼睛盯着地板,“他是我妹妹的儿子。我的妹妹不能抚养他。有时他住在我那里。”
“你认为为什么瓦让要叫你的父母让‘那男孩’回家?”
爱潘妮深吸了一口气。她抬起头来,眼神惶惑地在法庭里逡巡,看上去茫然无措。她看了一眼格朗泰尔,然后很快移开了视线。她看向旁听席上的珂赛特。她看向旁听席上的德纳第夫人。她看向安灼拉。
“他们软禁了那个孩子。”
陪审团中传来一阵坐立不安的窸窣声。格朗泰尔瞪大了眼睛。
“骗子!”德纳第夫人在旁听席上尖叫道,爱潘妮因此微微颤抖了一下,“这小贱人在说谎!”
“请安静。”法官说。
“你认为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做?”安灼拉继续问道。
“为了勒索瓦让。”
“这个孩子为什么能够勒索瓦让?”
“因为除了我以外,珂赛特也帮忙在照顾他。“她说道。格朗泰尔因为这话愣住了。珂赛特!另一个照看伽弗洛说的人竟然是珂赛特?他一无所知,并且根本想象不到。爱潘妮隐瞒的事情太多了。
“瓦让和珂赛特就像事实上的养父女,他很关心珂赛特,因此很关心那个孩子。”爱潘妮继续说道,“因此我……我父母,认为他会为那孩子出一大笔钱。”
“该遭天谴的小贱人!”德纳第夫人又尖叫道,她从座位上跳了起来,朝庭上冲去,海象一样的脖子涨得通红,“满口谎言!你怎么敢?看我不撕烂你的嘴——”
两个站在法庭一旁的警卫将她拦住了,她仍然在嚷嚷。他们把她架到了旁听席的最后面。
安灼拉垂下眼睛看了看自己手里的文件。他丝毫没受德纳第夫人尖叫的影响。
“请继续。”他对爱潘妮说。
爱潘妮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