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他如今的地位,已经很少去应承别人了,几乎都是别人上赶着来巴结他。
他能推的全都推掉,推不掉的就挤时间去,总归不耽误来找苏锦瑶。
苏锦瑶半晌无语,心底里升起一股无力感,抽出自己的脚,道:“不用洗了,出去吧。”
楚毅手上一空:“小姐,还没洗……”
“出去。”
苏锦瑶打断,足尖蹬在他胸前。
这一脚蹬的不重,但楚毅怕伤着她,自己卸了力往后仰了一下,跌坐在地上。
秋兰吓了一跳,忙上前两步,只见楚毅两手撑在地上,胸前一块明显的水渍。
她怕楚毅发脾气,想帮苏锦瑶说几句话,却见对方只是将掉在地上的帕子捡起,便恭敬地端起水盆出去了。
秋兰松了口气,服侍苏锦瑶躺下的时候还在说,她就算再怎么不满,也不该动手才是。不然万一楚将军恼了,他们又打不过,那该怎么办?
苏锦瑶没有言语,一躺下便翻了个身,面朝内侧,不想说话的意思很明显。
秋兰见她听不进去,也只能闭嘴,熄了烛火退了出去。
关上房门,她转身看到楚毅和往日一样,坐在廊下,等苏锦瑶睡着才走。
只是往常他都是坐得端端正正,今日却弓着腰,把脸埋在膝头。
秋兰见状不忍却又无奈,心说若换做她这般费尽心思地讨好对方四五个月,未能博得好感不说还被一脚蹬在地上,怕是也要委屈得直哭。
却不知此时的楚毅正捏着那块被打湿的衣襟,埋在肘间的脸上满是兴奋之色,双目泛光,肩膀微微颤抖。
第11章笔墨你是谁?
苏锦瑶刚来归元山上的时候失眠多梦,经常整宿整宿地睡不着觉。
这种状况持续了近两年才渐渐好转,近来却又有发作的迹象。
她时常盯着帐顶,直至夜深方能阖眼,闭上眼睛之后却又陷入梦魇之中,醒来时分不清自己到底睡没睡着。
只是以往她的梦境都很单调,无限重复那个陪伴母亲坐在病榻上的场景,一坐就是一夜。
现在她的梦境却变得纷乱,坐在塌上的只剩她自己,但眼前却时常有人影闪过。
那人影是少年时的她,肆意张扬,时而在房中提笔作赋,时而绑着襻膊在马球场上策马飞奔。
苏锦瑶在无数个夜晚看着那个天真烂漫不知愁苦的小姑娘,看着她生活在阳光下,而自己则困于这一方昏暗天地里,跟她像是两个世界的人。
她看了也不知多久,以为这次也是一样,要这样看着她到天亮。
可梦中却听到耳边有声音响起,是年少的阿吉和长大成人的楚毅。
他们一左一右,一声声地蛊惑:“你过去啊,你过去啊,你为什么不过去呢?”
“你不想回去吗?过去那么开心,什么烦恼都没有。”
苏锦瑶看着少女那张满是欢笑的脸,犹豫许久终于鼓起勇气迈出一步。
离开了昏暗的床榻,阳光洒在身上,暖洋洋的。
她来到女孩儿身边,正在给马儿喂豆饼的女孩儿转过头来,上下打量她一眼,问:“你是谁?”
温暖的阳光骤然消失,周遭的一切转眼间破碎又重组,恢复成困住她的那一方床榻,阴暗,潮湿,不见天日。
她胸口闷滞,喘不过气,仓皇间看到床上多出一个人影,是无数次出现在她梦中的母亲。
只是以往母亲是坐在床边,这次却是躺在了床榻上,脸颊凹陷,两只眼睛瞪得滚圆,像是要从眼眶里滚出来,口鼻间汩汩涌着鲜血……
苏锦瑶猛地睁开眼,双手死死抓着床褥,手背上青筋凸起,呼吸起伏不定。
她许久才缓缓平复,转头看了眼窗外,天还黑着,屋里半丝光亮也无,而她再也不敢闭眼。
直至天光渐亮,房中才响起些许动静,秋兰轻手轻脚地掀开床幔,见她已经醒了,笑道:“小姐何时醒的?怎么也不叫奴婢一声。”
苏锦瑶扶着她的手臂坐起身,道:“刚醒。”
…………………………
天气已经入冬,归元山上雾气蒙蒙,山间小径掩映其中,宛如幻境。
虽然天气寒冷,但苏锦瑶依然没有改变每日早起散步的习惯。
她洗漱更衣后便披着一件斗篷出了门,早已候在外间的楚毅跟在她身后,如影随形。
往山下走不远,便是那片几个月前才种下的枇杷林。往常她路过这里从来不曾停留,今日却不知何故停了下来,望着那片林子出了会儿神。
楚毅对这片林子很上心,留了果农专门负责照看。果农得了他的吩咐,精心照料,为免果树被冻坏,早已用草绳在树干上裹了厚厚几层。放眼望去,这片枇杷林和山上的其他草木差别甚大。
楚毅原本只是默默地跟着她,没有打扰,但见她今日难得停在了这里,便没忍住上前,道:“小姐放心,这次一定能种出清甜可口的枇杷。”
上百棵枇杷树,连地上的土都换过一层,他就不信结不出一颗甜果子。
苏锦瑶眼睫动了动,收回视线,语气比之前更加冷淡:“再甜也不是从前那棵。”
说完便继续向前走去。
楚毅微怔,抬手摸了摸枇杷树上的草绳,抬脚跟了上去。
他这次要在归元山上待三天,虽然说是休沐,但毕竟是胡搅蛮缠要来的假,也不能真就把公务全都撂下不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