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看到少年满手鲜血,艰难地朝她走了一步,仅是一步,就被她用羸弱的、一掐即断的声音喝止。
身体渐冷,视线昏暗,她蠕动嘴唇,对他说:“快……跑!”
“快……跑!”
与此同时,靠在床边椅子上小憩的贺狰猛然惊醒,睁开的双目一片赤红,在夜色的浸润下尤为凶狠可怖!
突如其来的头痛席卷了他的理智,体内妖气翻涌纵横,身体仿佛要炸裂般痛到不能呼吸。他挣扎着想从椅子上站起来,失控前脑子里反复想的只有一个念头:小宠物还在床上酣睡,不能现出原形伤到她!
打翻的椅子哐当一声撞在书桌上,他刚站起,就因剧烈的疼痛而脱力,扑通一声闷响单膝跪地,勉强扶着床沿调整呼吸。
“重塑肉身,再入轮回……”他听见脑海里有一个少年桀骜且悲怆的声音,一字一句,宛如泣血,“用我一魄,还阴倒阳!”
轰鸣的雷声中,声音戛然而止。
头疼,眼睛也疼,视线全成了一片血红的颜色,脑中零碎的画面潮水般交叠涌现,又如走马观灯般瞬间消失,好像有什么东西叫嚣着要冲破桎梏迸发出来!
按着床沿的手青筋暴起,指甲成了尖利的黑色,极度的痛楚使得贺狰体内的妖力汹涌暴走。他双目赤红,瞳仁骤缩,额间的一抹朱砂红若隐若现,唇边尖锐的犬牙几乎要将下嘴唇咬破,就连耳朵都退化成了兽耳……
冷汗如雨中,贺狰咬牙攥住自己的戴着黑皮筋的那只手腕,紧紧地攥住,如同握住自己的信仰。他无意识地喘息着,喃喃道:“不能……伤到她!”
柔和的夜风变得迅疾,卷起窗帘鼓动,睡梦中的夏露忽然被惊醒,睁开了眼。
黑暗中的视线十分模糊,有风,一时让她分不清是梦境还是现实,睁着眼躺了好一会儿,五感和思绪才慢慢回归。
床边有动静,她缓缓转过头,看到贺狰手搭着床沿单膝跪地,似乎很痛苦的样子,暗黑的高大身躯几乎伛偻成一团,咬牙强撑着。
风越来越大,从半开的小窗户处灌进来,夏露稍稍坐直了身子,揉了揉眼睛,才小心翼翼地问:“贺狰,你怎么了?”
“别碰我!”贺狰猛地抬头看她,赤红的瞳仁急剧颤抖。
夏露一怔,试图安抚的手停在了半空中。
黑色的妖雾投在墙上,形成一只五尾大猫的影子,夏露看到了一双和梦里一模一样的赤红色妖瞳……
梦境和现实仿佛在这一刻交织,汇聚成贺狰的模样。
霎时间,脑中涌现无数个念头:梦里那个满手是血的少年,是从前的贺狰吗?
胸口一个窟窿倒在血泊中的,是从前的自己吗?
贺狰说他杀过人,却不记得杀了谁,难道真相是贺狰杀了她,震碎了她的心魂?
不。夏露凝神,强迫自己镇定下来:不能只凭一个模糊不清的梦境就断定是贺狰的过错。
两人一个在床上,一个在床边,无声对视,各怀思绪。
床边的引魂种发出幽绿的荧光,星星点点的绿光从枝叶中亮起又消散,如同生命的流转。不知过了多久,那抹绿光渐渐淡去、消弭,四周又恢复了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
半晌,夏露率先开口,问渐渐平复下来的贺狰:“你还好吗?”
贺狰没有回答,呼吸略微颤抖,岔开话题道:“你的心魂,找到了吗?”
夏露还没说话,左腕上忽的传来一阵灼痛,就像是拿烙铁生生剐下她的一块皮肉般。
猝不及防地疼痛让她止住了呼吸。她闷哼一声捂住手,只见腕上的花印红得像吸足了鲜血一般,一瓣花渐渐隐淡、凋零,直至完全消失,四瓣花只剩下三瓣……
一年时间,已经过去了一个季度。
短暂的疼痛过后,夏露摸了摸左腕上炙热的三瓣花,失神了片刻,才苦笑着说:“花还在,看来没成功呢。”
“引魂种能招魂,即便是生魂,也会在梦境里指引你方向。”贺狰揉了揉眉心,垂下眼盖住眸中的暗红,哑声问,“你真的,什么都没梦见吗?”
我梦见我养过一只和你很像的猫,遇见了一个和你很像的少年,而那少年手染鲜血,站在死去的我面前……
可话到了嘴边,她只是垂下头笑笑,云淡风轻地说:“没有。”
“可能是种子的灵力太低了。”听闻要千年木灵的种子才能精准地召唤灵魂,想到此,贺狰转身就走,“我会再帮你找颗新的。”
“等等!”思绪还没反应过来,她已经拉住了贺狰的手。
贺狰有些讶然的样子,回身看她。
“贺先生,你……”犹豫了一会儿,夏露抬首看他,轻声问,“你以前见过我吗?”
贺狰皱眉,好一会儿才说:“没印象。”
“那你……”知不知道自己杀的人是谁?她在心里问。
见她久久没有补全后半句,身体不舒服的贺狰微微侧首,压制心里的不耐道:“你想说什么,直说就是。”
疑神疑鬼并不是夏露的专长,凭借着一个支离破碎看不清面容的梦境就揣测一切,实在不是她的性格。
她凭什么认定是贺狰伤了她的心魂?
又凭什么认定贺狰是有罪的,而自己是无辜的?
她松了手,重新躺回被子里,自语般叹了声,说:“如果有一天发生了变故,你会杀我吗?”
贺狰大概觉得这个问题很无聊吧,想也不想就说:“不会。”
斩钉截铁的话,倒让夏露有了细微的感动:“你都不问我是什么变故吗?”
“不管是什么变故,”贺狰看着她说,“我都没有兴趣碾死一只蚂蚁。”
夏露:“……”可去他喵的感动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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