顷刻之间,首尾水浪倾覆,段青泥一个身形不稳,连翻带仰地栽了下去:“完蛋,要死!!玉……”后面半声淹没在了水里。
“段青泥!”
玉宿面色一变,登时回头去拉。可还没能抓到,慕玄顺势一勾手,猛地夺去他的匕首,一时又使不利索,劈头盖脸便是一顿胡抡。
竹筏已然开裂,两头摇摆不定,眼看将要下沉。
玉宿根本无处可躲,索性一脚将柳如星也踢进水里——趁慕玄扭头混乱之际,他亦无暇与之缠斗,转向段青泥栽落的位置,一个纵身跳了下去!
水花飞溅,浪潮倾涌。
地下暗河穿山而过,横竖皆望不见终点,越往深处水位越高。
段青泥右手受伤,坠落时又无一丝准备,后背随惯性撞上了山石,极重的一下,冲得整个人都不断下沉。
彼时玉宿也跟了下来,但水底浑然无光,一伸手连片衣角也触碰不到;两人的距离分明很近,偏偏谁也找不见谁,仿佛隔有千山万水。
正值迷茫焦灼之际,忽不知怎的,感到河底一阵暗潮翻涌,像是无形中积蓄着一股更大的力量。
“!!!”
殊不知段青泥撞那一下,从脊背到手脚全是麻的。紧接着未缓过劲头,正前方有一道急浪扑面而来,不偏不倚扇在他的脸上,那几乎是不可逆转的强横力道——
霎时之间,脑子嗡的一声响,视觉听觉尽是消失。段青泥毫无反抗之力,黑暗像是有所意识般的,拽拉着他虚弱的身体疯狂沉沦。
——这是有生以来头一回,体会到了“死亡”究竟是何等滋味。
不能呼吸,不能睁眼,不能挣扎,全身上下连着骨骼灵魂都在生痛。
那地下河犹如一口无底的深渊,愈往下便愈是水势湍急,段青泥只觉自己是被“吞噬”进去的,那激流汹涌而浩荡,将他最后一抹意识冲碎,只剩了一丝人魂在上方漂浮……却也浑浑噩噩不知归处。
*
再醒过神时,段青泥依然睁不开眼。
他的大脑一片空白,不知自己保持这样的状态,在水底泡了有多长时间;只知意识尚在的每个瞬间,都是被同一股凶猛的激流推挤下沉,硬生生朝那无底深渊坠落而去。
直到许久过后,浩荡的水势终于趋于平静。
段青泥身上的痛楚离奇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不同寻常的寒冷、锥心刺骨的冰凉……以及冻结造成的麻木感,自水深处不断入侵身体的每一处角落。
他先以为是自己出了毛病。直到伸出胳膊朝外划了两道,居然摸到了一手零碎的……冰渣?
段青泥:“???”
继续往上试探,指尖便浮出水面,接触到了陌生空气。
我……没死?这是得救了?
哗啦一声,段青泥用足全身力气,半颗脑袋从水底钻了出来。
——再睁开眼时,便被面前突如其来的景象震撼到了。
只见原本幽黑嶙峋的山洞、紧挨着地下河的封闭石壁,那个满是湿泥与苔藓的山底地道,此时覆了一层铺天盖地的厚重冰雪……部分已凝结成冰柱,坚不可摧,丝毫没有融化的迹象。
整条河面静止不动,罩了一层薄薄的浮冰,被段青泥上浮的动作击碎,眼下却又有了凝结的趋势。
他娘的,我死了一趟,难道又穿越了?
段青泥无不惊悚地想:这是穿到了北极副本,连地图都换了呀!
周围一片冰天雪地,白得晃眼,整个上空游荡着一股骇人的寒意,与先前的幽暗潮湿的山底截然不同。
段青泥每呼吸一次,都有冷气携着冰渣呛进肺里,堪比撕裂扎穿般的锐疼,却连咳嗽的力气都没有了。
这时他艰难地仰起头,恍惚之间,望见不远处冰霜覆盖的河岸……似是有光。
很微弱的一个小点,照亮周围白皑皑的一片,也照亮一个人高挺而修长、沉默不语的背影。
“玉宿!!!”
段青泥眼眶一热,什么也顾不得了,一头扎进水里,就着受伤的右手一并划动起来。
近一点,再近一点……
此时此刻,手脚都快失去知觉了。可一想到玉宿就在岸边,好像突然又有了力气,支撑他在彻骨冰寒的水中不断前游。
“王、王佰!”
终于,游到了那个人的身边。
段青泥剩最后一口气,虚弱地浮出水面,一巴掌拍在他腿上:“你这狗东西,怎么不来接我呀……”
然而,乍一抬头。
对上一张铁青发紫、僵硬不堪的……五官表情皆是扭曲可怖的死人脸。
段青泥:“……”
这不是玉宿,是一具已经冻枯了的陌生男尸。
“打、打扰了。”
段青泥面色微变,强撑着虚脱的身体,不动声色地退了一段距离。
片刻之后。
他眼前一黑,再次昏死了过去,整个人也慢慢陷入了水底。
*
“段青泥。”
“段青泥!”
“段青泥……”
有人在喊他。
由焦急到无措。声音十分熟悉。
眼皮太沉了,打不开。段青泥试着挣了两下,却只感到肺腑剧痛,心口结上致命霜寒,同时又如烈火炙烤,直抵地狱囚牢般的双重煎熬。
有一双大手覆了上来,贴准了心脏那个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