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风吹烛火,人影摇晃,书本翻页的闷声出现在寂静的房内,顾止才问:“她什么反应?”
“脸色煞白,害怕至极。”
可胡生没来得及把这些话说出口就被顾止赶了出去。
待胡生走后,顾止从桌下摸出两块糖,塞进嘴中,齁人的甜味竟然被汤药淡淡的苦味遮盖,嘴中除去苦之外,余下的什么也没有。
夜色深处,伸手一抹黑,即使是月光也照不进。
暗色的被褥下,微微凸起一团,顾止缩在靠墙的一侧,眉间皱起一道明显的沟壑,情绪埋没于其中。
顾止又梦见了。
不是噩梦,是美梦。
可比噩梦更恐怖的是,他已经亲手将美梦敲碎,一点一点缝合编织成了噩梦。
第6章美梦终会醒来
顾止以前是不爱做梦的,在春日宴遇见周乐音之后,便开始了无休止的梦。梦断断续续,大多都是关于他和周乐音的。
他记忆力向来好,但怎么也记不得梦中的事,醒来也只知道自己梦见过周乐音,但到底梦见了什么,一无所知。
唯独上次。
惊醒来之后久久也没能忘记,心脏猛烈地跳动着,总觉得有什么不好的事发生。他神使鬼差地往佛光寺赶,果真就发现有人要伤周乐音。
在那之后再做梦,梦境便清晰起来了,但梦出现的频率也越来越少。
这次的梦来得突然,顾止一时间甚至没有反应过来
梦中的周乐音是没有被他救下的,受的伤养了许多天才养好,但到底受了伤,养的再好脸色还是有些发白。
她又不愿意闷在房间,倚在院子中的秋千上,毛绒绒的斗篷簇拥在玉颈处,与微风一同轻晃,从顾止的心尖一扫而过。
他走近,周乐音脚尖触地,秋千便也停了下来。
她往旁侧坐,身边空出一个人的位置,扬着脸,水润的双眸朝顾止望去,尾音在空中打了个卷,空中仿佛都弥漫着一股清甜,“阿止。”
顾止坐在她的身边,就见周乐音往他身侧拱,灵活的手臂从他的斗篷下钻入,带着暖意的手臂拥住他的腰身。
被刺伤的这个期间,周乐音没瘦,反倒还圆润了些,脸颊两侧的肉滑嫩细腻,双眸又大又亮,比先前瘦削的模样好多了。
此刻脸颊靠在他的胸前,心跳与呼吸声缠绕,梦中的他伸手揉了揉周乐音的发顶。
回忆起梦的场景,顾止垂下眼睑,神色黯然,腰间似乎还残留着周乐音的体温,让他久久不能回神。
梦中的周乐音的双眼里没有防备,没有试探,也没有害怕,对他甚至称得上是依赖与信任。与梦外的周乐音全然不同。
如果说他的梦真的是预知,那他便是亲自动手打断了梦继续发展的可能。
他让胡生送去一个血肉模糊的人迷惑旁人,却也恐吓到了周乐音,周乐音见到他,眼里会再次被恐惧布满。
美梦终会醒来,梦中的一切到底都是缥缈虚无的。
但一想到他们之间或许也是有可能的,只是被自己亲手毁掉了,顾止就无比悔恨,这种悔恨堪比丢失他最重要的东西。
顾止久久不能回神,在床前久坐,直到天微微亮这才出门。
晨光熹微,顾止床前夜明珠散发出的光芒被冲淡,在晨光的照耀下,莹润柔和,一看便知价值不菲。
房间内还有许多,从床头到桌角,摆放着数不胜数的珍奇之物。本以为卧室中的这些已足够让人眼花缭乱,却不料书房内的更多。
顾止慌乱地翻动着案桌,将桌上摆放整齐的珍宝翻得乱七八糟。
他无暇顾及这些,迫不及待地想要得知真相。一直到从桌上翻到册子,顾止的行为才停下来。
可越是翻看这个册子,他的心情就越发沉重。
与梦中的果真是一致的。
那人是三年前顾止整顿朝堂时侥幸逃出去的罪臣之子。他怨恨顾止三年前整顿朝堂,血洗朝廷的行为。
逃过一劫之后,在佛光寺中隐忍三年,苟且偷生。还以为自己会是勾践卧薪尝胆一般成就一番佳话,除掉奸臣,却没想到还没开始便败得彻彻底底。
他本就是只会吃喝玩乐的纨绔,没出事前整日看花斗草,流连于美人窝,肚子里没有半点学问。唯一擅长的大概就是玩弄感情了。
在佛光寺三年,依旧没有半点长进,蠢得比刚出生的狗还要天真。
但他擅长情场那些事,在佛光寺那一趟瞧出了端倪,后来说的那些让人误解的话,是猜测,也是试探,更是在知晓自己逃不过之后,对顾止的刺激。
只可惜当时的顾止过于慌乱并没有察觉出来。
顾止脸色铁青,将册子摔在桌上,不说话。直到胡生找了一圈之后好不容易在书房找到他,叫他去上早朝顾止这才动。
早朝上吵得不可开交,顾止昨日的行为被定国公参了一本。
一些往日看不惯顾止的朝臣抓住这个机会,跟着定国公一起,对顾止的怨言不是一星半点,恨不得当场把顾止处置了。
还有一些站在顾止身侧的大臣,两者分成渭泾分明的两队,你一句我一句指责。
顾止记得昨晚的梦和早上在册子上看到的东西,这会儿心情不虞,没心思跟定国公吵,更不愿意和他吵,一直静默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