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钱粮什么的倒是不急,徐然的出现,正如同救火之水。徐然的聪慧机变与柳瑞这几日的在城中的威望,足以。
端王当时便把手中的事务交接给了徐然与柳瑞,他对百姓的责任已尽,只要徐然柳瑞继续照着自己定下的规矩走,也不会再出什么事,他也该去做些自己想做的事情了。
何明德纳闷道:“然后你就这么进来了?他们没拦?”
端王嗤笑一声:“他们拦得住吗?拦不住我自然就这么进来了。”
池旭尧没说,自己进来后发现辉光虚弱至极,那一瞬间,只说天塌地陷也不为过。他却也不敢哭,不敢伤心,只知道想法子救人,让城里的大夫照着那几个药方斟酌,熬了药,辉光不能吃,他就自己先吃了哺给他。几贴药吃了也没用,辉光仍是昏睡着,他对辉光说了许多话,他也不应。晚上也不敢睡,好几次他都做了连环梦,梦到自己一觉醒来,辉光的身体都冰凉了,他被冰了一个激灵,就从梦中醒来,才想起自己是做梦,下意识就去摸身边的人找寻安慰,却是一手的冰凉……如此反复,不得安歇。
睡不着,他就让人把许多医典送进来,一页页翻看了。他虽知道自己也不可能想出治疗的方子,但是多一分了解,就好似对辉光的生命多一分把握。
熬到昨日,太医果然是赶到了。辉光的情况已经极其不好,太医只能下了狠药,先吊住了他的命,再想别的法子。
何明德听他叙说这几日说的轻描淡写,却知其中不知道有多少艰险。他自己昏昏沉沉,竟不知自己已经在鬼门关走了一圈。他想,旭尧这些日子一定是吓坏了,他一醒来还要和他吵架,实在是不该。
他方要安抚他几句,却觉得自己脑袋顶一沉,池旭尧已经紧紧抱着他,与他头颈相交,睡着了。
何明德虽醒来,却是极虚弱,身上也热。他撑着坐起来,扶旭尧躺下,就已经气喘吁吁。他看旭尧面容,几日下来就瘦了很多,想他本来遭逢大灾,才好了几日?眼下脸色苍白,眼下青黑,身上的肉都少了一圈,再看自己,虽还不至于皮包骨,却也好不到哪里去。
他把人搂在怀里躺定了,喘了一会儿气才喘匀了。想了想,又觉得没什么好担心的,活也好,死也罢,他高兴,旭尧也高兴,都挺好。
不知怎的,生死未定,但两人能重新这么靠着,就又生出点莫名的幸福来。何明德转身,亲了一口旭尧的额头,对着他的睡颜闷闷地笑:“若是我们能活到八十,可能身子骨也就今日这样了,连躺下都要互相扶持着。”
转念一想,活到八十等死的时候,大约也是今日这般,互相扶持躺好。那么眼下这般也没什么好烦心的,少走几十年路罢了。
我又何德何能,值得你这样?
想是这样想,不过等到第二天池旭尧开始发热时,他竟一下子也有精神了,里里外外地照顾池旭尧。为了做出榜样,自己没有胃口也多吃,逼着池旭尧吃。
池旭尧病了脾气更坏,又不好再对辉光生气,就自己生闷气。何明德想,怎么自己不在的时候,家里的王爷就养出了这么多的坏习惯呢?
两人都痛苦万分地吃了药,吃了饭,又重新甜甜蜜蜜地靠在一起。池旭尧就小声地问起未来之事,听了许多,不由得心生向往。
“若是我也能去看一眼你生活的地方就好了,要是你不认识我,我还能去找你吗?”
何明德忍不住笑:“当然要来找我,你在外面,是会被人骗的。”何明德顺着他的想法想象了一下,也觉得好有意思,什么都不懂的王爷,连浴室都用不了,红绿灯也不会看,干什么都要拉着自己的手。到时候可以带他去体验一个很好的时代,也可以带他去学校旁听高数物理,王爷的神情一定很有意思。
两个人倒是少有这样的休闲时光,凑在一起胡说八道,什么都要聊一聊。
唐远游被柳瑞带进来时,也不知道何明德说了什么,池旭尧吃吃地笑,不必进去,就能感到两个人之间的氛围。
唐远游扶了一把自己骑马快要散架的身体,对柳瑞道:“我觉得他们听起来可不像是不行的样子。”
柳瑞叹气道:“他们二位……”
想想又实在不知要如何评价。
想到那日,他和徐然,还有好几个兵,都拦着不让端王进去照顾王爷,柳瑞说自己亲自去照顾侯爷,端王就冷笑。
徐然说大局为重,天下为先。端王道:“权衡利弊,大局为重吗?有辉光在我身边我才能做到,或者说,辉光以后都不会在我可以权衡的范围以内。两个人死,比一个人孤零零地活要好。”
柳瑞就打算大逆不道,来硬的阻拦,结果万万没想到端王竟然呲溜一下翻墙进去了。他们打斗这一会儿,动静引来不少人,等众人追进去,就见房门大敞,端王抱着昏迷的侯爷,在他的嘴上就是一吻,然后看着追进来的众人。
想到那一刻,柳瑞就有几分痛心疾首:“他还得意!他当时居然还很得意!命都不要了,还得意的起来!”
唐大夫淡淡一
', ' ')('笑,道:“小场面罢了。”
说罢,敲门,“王爷,我带着治疗疫病的方子来啦。”
半个月后,郢州城逐渐恢复,池旭尧和何明德刚恢复了些,就被皇上急着接回京城养病。赈灾的事情被交给徐慧光,池旭尧也没什么不放心的。
走的那日,阳光极好,他们两人的车架刚走到南天街,又被乌泱泱的百姓拦住了。
这回的哭声并不悲苦,却格外有感染力。池旭尧与何明德也忍不住有些鼻子发酸,直到成功了,他们回过头,才知道他们带着大家创造了多么不可思议的奇迹。
郢州城的百姓哭着,送上了两件礼物。
一人一件万福衣,一对巴掌大的金如意。
“这衣服,是城中或有福好命的,或长寿的,或有德行的人衣服上裁下来,每一片上都由他们绣了福字,祈愿两位平平安安,草民斗胆献给王爷与侯爷。”
“这一对金如意,是请城中的老匠人雕刻的,雕工倒是其次,这金子是城中夫妻和睦之家,十几年都不见口角,用他们的结婚信物融出来的。虽不值钱,也是郢州城百姓对王爷与侯爷的祝福,祝愿两位白头到老。”
端王自觉天下奇珍异宝,皆已把玩过,世间之物,不过如此。却不想在这郢州城,能被世间独一无二的宝贝震慑心魄。\x08\x08\x08\x08\x08\x08\x08\x08
回京
来时进城只用了半个时辰,离开时却用了两个时辰。
到了城外,端王再三吩咐徐然与徐慧光两人,务必小心谨慎,把颍州府的百姓照顾好。虽只剩一小部分人还有疫病,但仍要小心谨慎。灾民的房子、牲畜、土地、种子……样样都要斟酌。
他吩咐徐然道:“慧光他家中清贫,知道百姓生活的苦难之处,徐然你家中殷实,要多向慧光请教。上位者一句话,他们的生活便是天翻地覆。本王若非来此一朝,必不会切实理解这句话。”
徐然一一应下了。
回京的车队一动,百姓一路跟随相送,池旭尧与何明德一再让他们回去,却并无作用,百姓送过十里,又送三十里,渐渐到了郢州城边界。天色昏暗,池旭尧叫停了马车,与何明德下了马车。
池旭尧叫开护在他面前的侍卫,亲自掬起一捧细土,装在了自己腰间的荷包中。
“今日小王携郢州城一抔土回京,必不忘郢州城中一切。送君千里终须一别,各位的情意都在这郢州城的土中,不必再送。”
送到此处,百姓们也知晓是到离别之时。他们畏惧天潢贵胄,却并不畏惧端王了。一行人跪下,哭道:“郢州城百姓几世修来的福分,等来了二位贵人。”
他们的生活只有郢州城,想不到千里之外的事情,只是暗暗想着,若是天下有这样的君主,他们的生活何至于这般苦?
端王道:“小王分内之事罢了。余下之事你们也放宽心,留在城中的两位大人都是很好的。”
续完离别,车队再次启程,越行越远,把郢州城的不舍哭声落在原处。
池旭尧把荷包压在心口,靠着何明德,把那两件万福衣披在身上。他抬起袖子看了会儿,忽然得意道:“就算是父皇,这辈子也没有这样的好东西。等我带回京城,让他瞧瞧。”
何明德应道:“那我和你一起去,我不好去皇上面前炫耀,那我去找太子吧。”
两人嘻嘻笑着,又想起这几日忙乱,都不曾问起京中情况,也不知太子和大皇子是何局面了。
何明德把药膏在手中搓热了,涂在池旭尧脸上。这断时间池旭尧涂的断断续续,效果也就一般了,不过肌肤基本没有那些凸起了。池旭尧拿了面缠丝小镜看了,道:“我还想让皇兄与池维竹再互相牵扯一段时间,看来回京之后还得把面具重新戴上。”
“行,找个理由。”
何明德把手上余下的药膏黏糊糊的,刚搓了两下,就被池旭尧抓住了。手指插进他的指缝,细细地揉搓着,把那黏糊糊的药膏揉搓地发热了,拇指就放轻了力道,也不知是无意还是坏心思,按压地掌心痒痒的。何明德的眼睛一弯,就抓住了作乱的手。
端王还要倒打一耙:“不要乱动,唐大夫配的药很好,不能浪费。”
何明德的上下看着端王,最后挑好了下手的地方,道:“不会浪费的。”
两人几次历经生死,如今身体虽还有几分虚弱,却不会有性命之忧,因此虽是旅途劳累,心情却极好,说说笑笑回到京城。
没想到各地的折子比他们还早回来好些时候,有郢州城的,也有临近州府的,有真心的,也有只为讨好上级的。无论是有没有与端王、侯爷见过的,纷纷上折子赞颂这两位为了百姓不顾自身安危的高尚之处。皇上心里头喜欢极了,赏了不少上书的。这些人看皇上的态度,也都起了讨好之意,纷纷写起诗文词曲,将端王与侯爷的事迹传的全国皆知。
因此二人刚回京城外,就见大皇子领命,带百官来接。
池旭尧与辉光亲亲热热走了这一路,几乎要把京城的烦心事忘了个干净。因
', ' ')('此一见了他,心中就烦,却还要耐下性子与他打机锋。两人说过了场面话,池旭尧奇道:“二皇兄怎么没来?是去公干了吗?”
大皇子毫不遮掩他的幸灾乐祸,道:“太子摔断了腿,在府里养病呢。三弟可不要多心,这伤筋动骨的,养不好可就是个瘸子了,那多不好。”
池旭尧与何明德对视一眼,只好又转道去了太子府。太子一见他问起,就气得拍床板,道:“池维竹这狗东西,定然是得意极了!哼,他以为孤会就这般算了么?他现在还有什么本事和孤斗?专和他母亲学着讨好父皇,哄得父皇糊涂!”
等太子情绪平和了,两人才问出来事情。
原来他们走后,大皇子被重新加封,起先他还老实些,过不到半个月,就又开始联系旧部。众人本还动摇,但看皇上专一地宠爱他们母子,太子被皇上多次训斥,有失去圣心的嫌疑,那些人就都又死心地跟着大皇子了。
池维竹一边联系旧部,一边哄着父皇,彩衣娱亲、卧冰求鲤都算不得什么,还专一学的肉麻话,甜言蜜语,哄得父皇日日高兴。不多时提拔了好些个池维竹的人,太子几次失利,底下人也着急,来太子这讨法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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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一时寻不着这些人的过错,就和母后商议,盯紧了淑妃。后来发现淑妃带回来的婢女是个药师,顺藤摸瓜,查出淑妃回宫是自己服药,吵嚷出来。淑妃虽然极力辩驳,也与皇上重修旧好,但淑妃在皇上心里的娇弱可怜形象终究是变了。
大皇子与太子又是你来我往好几次,各有得失。正好这段时间官家出了好几处要修缮的工程:夏天避暑的鹤鸣行宫要重新修缮添置;前些日子下雨,东陵有些漏水,恰好皇上做了个梦,就决定把皇陵都好好地再修一次;这几年柳将军把边境五国打服了,年底要来朝见,皇上的意思是要好好地准备,单独再给他们修一个功能丰富的驿馆,礼部再好好斟酌,务必要震慑使臣们,让他们对大晏生出敬畏之心。还余下些零碎小工程,加起来也不小。眼下大皇子和太子正在争夺这些工程,想让手底下的人接了。这些事儿看起来辛苦,但是办好了既有百万的油水可以捞,又能加官进爵,谁不喜欢?
正好徐慧光上任后,扣扣算算,给国库又加了些底,何不全部掏进自己的腰包呢?
两人处处争锋,表面还要装作友好。前些日子太子刚把大皇子的一个人送进天牢,就邀请大皇子一起去骑马射箭。大皇子本是气愤,谁知太子大意惊了马,摔断了腿。这下大皇子的郁闷一扫而空,过了这么久,想到太子的惨叫都会笑出声来。
何明德拿手遮了脸,也是忍不住一笑。
太子在皇上面前失了圣心,推荐自己的人总也不顺利。眼下他实在是气池维竹,愤愤道:“你回来的刚好,你在郢州城做了这样的大事,谁不服你?这些工程我看交给你刚好!池维竹他想都别想!他现在就靠着父皇赏他还有封地那些,手里哪有什么钱?他是皇子又怎样,没有好处,谁肯为他卖命去?”
太子这回断了腿,丢了脸,实在是顾不得了。他道:“尧儿,你若是觉得累,到时皇兄再给你人帮你,你只要把这总责的名义拿住就好,别的什么也不要做。”
池旭尧心想,我担了名,用你的人,钱却进你的府,这算什么?但他本也需要这么个机会,再把自己的人往各处安插了,就应下了。
太子欣慰道:“好,这事你也不必管,全由我来安排。”说罢,想到如今这弟弟的声名功绩实在是好,若是他能相助,自己的大业必然顺利。他便亲切地拉住了端王的手,道:“你在外这么久,都消瘦了,今日留在我府中,我们兄弟好好说说话。你皇嫂已为我生下了个儿子,你也没见到。”
说着,后半句话又转了回去,“你这回功绩这么大,我一定要为你请功才好。”
池旭尧、何明德皆知太子已是把端王当做自己的助力,端王越是被抬得高,对他越是有好处,却不知端王正是利用他这样的心理,不费吹灰之力,一下子就进入权利中心。
果然,第二日开始,太子的人也开始为端王请命上折子,把端王的功绩夸赞地是天上有地下无。先是赏金赏银,再是加封地,把陪都大半都划给了端王,那些工程也全都落在了端王的手中,端王全都分给了自己人。太子虽有些不满,不过也只以为是那些人的实干被端王看见,欣赏罢了。
端王去见太子时,叹了口气,道:“不过我也只是闲散王爷,也帮不了皇兄太多。”
太子深以为意,几经筹谋,又有皇后助力,竟把端王送入了内阁之中参政。能留用折子,也有一部分批复折子的权利。
结果出来,太子实在是欢喜,端王也很欢喜,这省了多少的力气,就得到了想要的。实在是要感谢两位兄长的贪婪与迫切了。
太子将这个视为击败池维竹的阶段胜利,晚上与谋士们庆功。端王也将这白嫖的快乐当做今日趣事,快乐地回府去与辉光分享。
天色已晚,府内廊下竟是点起了许多精美的灯,这些灯若非节日,向来是被收在库
', ' ')('房的。池旭尧心中纳闷,想找个人问,岂知府里竟是一个下人也不见。再看不止是廊下,连地上都点了两排莲花灯,曲曲弯弯,恰似一条小路,通向内院。
池旭尧沿着这花灯小道往里走,走了几十步,发现地上放着个木盒,打开一看,里头却是一只如意。他纳闷地把这盒子拿着,又往里走几十步,又看见个盒子,打开一看,里头是个药包,他也不知是什么,拿到鼻子前闻了闻,也没弄明白那是什么。再走,却是那个他送辉光的臂钏,他细细一想,这好似就是辉光与自己认识的经历一般,今晚的这些必然是辉光的手笔了。
他心中期待,也就加快了脚步,一路往里走。又看到了弓箭,看到了耳琤,看到了被弃置的面具,看到了那斛珍珠,厚厚的银票……到了最后,手里的东西拿不下了,只能放下。原来不知不觉,他们已经历了这么多呀。
这莲花灯的尽头通向水榭,忙起来后,他已经很久没有在这里听他最爱的潺潺流水了。
池旭尧看到辉光正弯腰点燃了最后几盏灯,站起来锤了一下腰。池旭尧一下子愣住了,他又看了看,确定自己没看错,辉光身上竟穿了喜服!
辉光像是早已听到他的声音,回转身,笑道:“还不过来?”
他还没来得及动,就听辉光又笑,温柔极了,道:“不,王爷已走了这么多步,最后这几步,还是让我陪王爷走。”
洞房
莫说是不要池旭尧走,现在何明德就算是让他走过去,他也不知该如何了。直到辉光温柔地拉住了他的手,他才如梦初醒,不敢相信:“辉光,这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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