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王记住了。迟早有一天,要把你这个笨蛋,给……
“给”什么?
后边儿的话音太浅了,没能听得清楚,但艾尔利也没有多想,便先入为主地认定为,王说的还是那句老台词。
——王,盔甲只是被我暂时依附着,即使把它拆掉也没什么用。不过,要是拆掉能让你高兴,你……拆吧!
当时的“盔甲”是怀着理解的心情如实告知了王详情,并真诚地认为,为了王的身心愉悦,就算被拆了也没关系,大不了之后再拼起来就行了。
嗯……差点忘了,经魔术师之手制作出来的这具盔甲,不是他本人来或者艾尔利自己动手,用什么方法都拆不掉啊。
也幸好后面的心理活动是事后才想起来的,不然,要是再如实告知,王的身心恐怕根本愉悦不起来了。
虽说,那时的王本来就有一点不高兴。
不高兴的原因不明。只记得王屈起手指,敲着盔甲的外壳,还听着内里空无一物而传出的清脆回响,他的双眼比最醇厚的红酒更要纯粹,瞳孔中倒映出的却是盔甲内部的虚无的阴影。
——哦,现在都有胆子来揣测本王的意图了啊。
大概说了这样意义不明,也不知道究竟有没有生气的话。
——关键的话没听到么……算了,也没错,本王确实,要把这具碍事的壳子……
——拆掉。
……
就像思绪再度被强行扯回来的现在一样。
已经,被“拆掉”了。
不仅如此,还被里里外外,无比彻底地“吃掉”了。
艾尔利本来不应该在这个时候想这么多,思维也着实太发散了点。
毕竟如今的情形是,他大概快要被褥狂卷的浪潮般猛烈又不间断地倾覆上来的陌生感觉给逼疯了。没能体会到有多快乐,从眼角滑下的泪水早就打湿了脸颊,从干裂的唇边漏出的嗓音沙哑,掺杂着克制不住的呜咽,不比猫儿的叫声重多少。
只有“感觉”是陌生的,艾尔利却意外地没有觉得这样的王很陌生。
因为最早接触到这个男人时,他就已经是霸道得不容人反抗的人了,而且,对比他真正发怒时的模样,现在甚至能算得上非常克制和温柔。
也因为,艾尔利并不是没有被王这么不客气地“惩罚”过。只是,这一次的惩罚不再是揍他一顿,把他踹开,亦或是其他的习以为常的方式,而是……换了另一种。
吉尔伽美什用这种方式来逼迫他,逼着几乎喘不过气的他开口。
“我……呜……敬仰你……”
“我……尊敬你……最信任的……也是你……”
前面的那些横跨了这般漫长时间的心理活动和无意识地回忆,就是在这短暂的停歇中找回的。
他把他之前想到的那几个短句断断续续地说了出来,能够察觉到,灼热的泪水也在这一刻脱离了眼眶,滚落在一片湿润的脸颊。
可是,王还不满意。
这些都不是王所想要得到的答案。
虽然在不连贯的话音全部落下时,吉尔伽美什空出了一只手,用指腹缓慢而细致地逝去了他眼下的泪痕。
“还要被折腾多久才想得明白呢?真是一个笨蛋啊,还要本王来亲口提醒你吗。”
“我想要的不是敬仰,也不是尊敬。这些无聊的情绪可以出现在你的心里,但是,不能作为全部。”
只是提醒而已,说到这里就足够了,王显然没有直接点醒的意思。
锁链到这时已经没有用处了,反而让吉尔伽美什觉得碍事。用方才为艾尔利拭去眼泪的那只手,王将软得像是一碰就会碎掉的人类拉了起来,让他以面对面的姿势坐在自己胯间,也让他可以将颤抖的身体不由自主地与自己的胸膛紧贴。
“在想什么。”他问埋首在自己颈窝边的人类,神色晦暗不明:“埋怨,还是说,憎恨?”
“都……没有……”
“嗯?”
“……”
艾尔利没有回答。
这之后,无论再被怎么逼问,都不想开口。
他不是在逃避,也不是如吉尔伽美什想的那般,还是心生了怨憎。
他只是……
不知道该怎么说。
——是我的错。
艾尔利在心里轻声道。
——这个问题,早就该回答了,也早该做出抉择了。是因为我一直没有意识到拖延的结果,还在一拖再拖。
或许他自己之前就意识到了一点点,但却因为想着不久之后就会迎来的“死亡”,还有“消失”,就催眠了自己,不愿直面。
修改了过去,就如同将全世界的过去和未来都一起重置,他存在的痕迹消失了,吉尔伽美什会忘记他。这就意味着,回不回答,都不会再有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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