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下,谁还看不出来其中的意思,何况段家这桩姻结的古怪,怕是两位姑娘寻亲是假,寻仇是真。
他思忖间,一只成色极好的金钏递到跟前,只听那丫鬟道:“我们是私家事儿,闹不出什么阵仗,小哥只管在此处指指路,别的与你无关。”
常说识时务者为俊杰,当即堂馆儿收下金钏,往近处一雅间指了指,不待她们回头致谢,便仓皇而逃。两位姑娘生得如花似玉,尤其那位戴着幕篱的,光是一把嗓子便让人酥软,谁能料得手段跟野匪一样,怪不得那些个喝了酒的公子惯爱说美人似刀。
郁桃站在雅间外,手伸了好几回,却推不开门,要紧的时候心口子却慌乱的很。
“你进不进?”张锦菱小声催促道,“不过是一个问题罢,你早些问了,我们回头还能再商量着看看如何应付韩世子。”
经她一劝,郁桃咬了咬牙,一手锤开了门。
着实没想到,这薄木镶桃花纸的门这般不禁用,她一手稍微使点劲儿竟然直接将门框推得松散晃动,而桃花纸破了一道大口子,张牙舞爪的敞开。
屋内屋外,几人惶惶相对。
郁苒瞧见她似见了鬼神,脸色煞白,语噎的半响说不出话。
几个丫鬟一手护在她跟前,虎视眈眈的看着郁桃。
张锦菱嘴角抽了抽,目不斜视悄声道:“让你开门,你破门做什么?”
郁桃嘴唇动了动:“我这不想着拿出些气势来,先吓吓她。”
好在是,效果到了。
郁桃一个眼色,身后的丫鬟婆子挤开护在郁苒身前的丫鬟,动作利索到张锦菱都忍不住抱手啧啧惊叹。
郁苒柔若无依的护着肚子,泪在眼中,嘴角显出三分厉色,“姐姐终于忍不住了吗?如今连我肚中的孩子都不肯放过。”
郁桃看了一眼她的肚子,兴致缺缺的垂首,卖力掏起香囊中的纸片儿。
不等郁苒绝望的眼泪落下,正欲悲愤的再度开口,郁桃‘啪’一声将纸片拍在她面前的桌上,指着画上右侧的两个字问:“看看,你写的是什么东西。”
郁苒瞧见那画,脸色又白的三分,却迫于她的威压之下,牙咬切齿道:“韩伟。”
郁桃死死盯着郁苒的脸,像是能看出一个洞来。
她又一掌拍上桌面,嫩白的指尖戳上那幅画,“那你画的这个丑东西到底是谁?”
郁苒冷笑一声,“平阳城韩家二公子韩伟,姐姐连这个人都不认识了吗?”
一瞬,郁桃的呼吸几近停滞,目前一阵眩晕的白光,她听见自己挣扎着开口,“你画的不是闫韩侯府世子吗?”
角落里,郁苒嗤一声笑,看傻子似的看着她,语气嘲讽:“姐姐怕是魔愣了,连闫韩侯府世子的名讳都不记得了吗?”
“是什么?”她不到黄泉誓不休,垂死挣扎。
郁苒苍白的唇中吐出两字。
“韩祎。”
郁桃脑子霎时空白,天旋地转间,四遭都在眼中崩裂,她手拽着纸片,像一个溺水人挣扎无望,脱力的坐在地上。
完了,谁能救救她。
第四十六章
一念之间, 郁桃前前后后想过许多,先是麻木呆滞,尔后脸上的神情比之这屋中唯一受胁迫者还要悲愤欲绝。
不如说是悲与欲绝。
但这一切落在郁苒眼中全然变了滋味。
这个时候, 拿出一张字画来逼问她,还能是为了什么?
她心中一声冷哼, 手覆在已经显怀的肚子上, 瞧了屋中的二人一眼, 忍不住讥讽的笑出声,“姐姐千辛万苦来洛安堵我, 拿出这么一张陈年旧画,就妄想毁了我在段家的一切吗?”
郁桃茫然的转向她, 脑中的灵魂尚在韩祎的刀尖反复横跳。
郁苒垂眸看了眼自己的肚子, 又是一声笑, “姐姐或许还不知道吧, 前些日子生哥寻了一位名手替我诊过了,我这肚中是一对双生子。”
“爹爹前个来信, 还说成婚时亏待了我,等年尾他会将嫁妆一一贴补上。”
她提起唇带出一个十分温婉的笑容, 慢慢道:“我可以替姐姐劝过爹爹,如今我已嫁作他人妇, 再拿娘家的钱可不像话, 何况凭借我肚中的孩子, 段家稀罕的不行。还是让爹爹将钱财庄子都留着,将来姐姐不定嫁到何处,有傍身之物, 哪怕夫家苦些累些, 也不至于落差太大。”
郁桃陷在自我的沉思中, 张锦菱作为仅有的听者,耳中灌入郁苒一番话,忍不住嘴角抽了抽,暗诽郁家到底是怎么养出这么一朵惊世大白莲。
待郁苒再次开口,张锦菱忍不住翻出个大白眼,“为了肚中的孩子你也且安静些。”
郁苒:“我如何不是为姐姐......”
“段岐生这样的出生堪堪与你相配,不要张嘴闭嘴还将阿桃拉扯上,这一桩姻缘你得的不实,自然心虚,瞧见阿桃出现,便恨不得将你与段岐生的姻缘美满写在脸上,不过就是区区洛安段家罢了,你以为阿桃这样的美貌会稀罕?当日嫌你二人污糟,随手赏了,也就那些个没见识的人才当宝一样护着。”
张锦菱吹了吹指甲上的尘,不咸不淡道:“今日来,不过是为了闫韩世子那事,可惜啊咱们阿桃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那韩世子痴情她这些个月,阿桃心里膈应你这张纸上的人也姓韩,把那闫韩一口拒了,跑回平阳。”
她伸手提起椅子上那个飘飘忽忽的人,手指在她臂腕上的软肉掐了把,打着眼色道:“可说句话啊,刚才你这便宜妹妹不都说了韩世子与他们没什么干系,要不回头你让郑姨将这事儿应下算了,免得那些没眼色的人成日里酸言酸语的,还以为谁都与她一样呢。”
郁桃被一掐,清醒了,耳中听见那句‘要不回头你让郑姨将这事儿应下算了’,脑中略思索,这许是一个法子,韩祎再大的本事,那门生也是朝廷命官,总不至于能将她一个朝廷命官将来的家眷给刀了。
于是她点点头,回过味儿似的接了声:“是我先前矫情了,如今看这桩姻缘也是极不错的,回头我便跟阿娘说,先暂且定下吧,再考量考量此人究竟如何。”
瞅瞅这话说得,就特灵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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