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若是在边关,乃至在战场上沦为工具人,那是会出大事的。
曹玮年龄最长,也是被监军制度坑害的最多的人,在吕夷简提出了细化监军制度以后,曹玮想都没想,果断道:“此举不妥!若是军中的监军,推行到部一级,以监军的职权,随时随地,都能从武将手里夺取兵权。须知,武将在作战的时候,一定会用一些迷惑敌人的手段,若是监军不能理解,将其当成了畏战,夺取了武将的兵权。
那么武将的谋划就会落空,说不定还会被敌人抓住机会,一举荡平。
此外,监军制度的缺陷已经十分明显了。
我大宋跟辽国作战期间,辽国没少派人污蔑我军中的武将。
随军的监军,没少听信谣言,临机夺了武将手里的兵权。
我大宋没少在此事上吃亏。
我们既然已经敷出了血的代价,那就应该考虑考虑,监军制度有没有存在的必要,而不是继续细化监军制度。
我大宋若是要细化监军制度的话,那么革新兵制之类的话也就不需要再谈下去了。
因为我们无论商量出多好的兵制,最终也会毁于监军制度。”
朱能等人听完了曹玮的话,十分赞同的点头。
曹玮如今功臣身退,也不怕得罪人,所以他在吕夷简提到了监军制度的时候,说出了朱能等人想说又不敢说的话。
王曾听完了曹玮的话,皱起了眉头,毫不客气的道:“朝廷若是没有监军制度,如何防备你们这些武人?石元孙叛乱,才刚刚平息。
朝廷有监军制度,约束着各军,所以石元孙在叛乱的时候,勉勉强强不过召集了五万兵马而已。
若是没有监军制度约束,石元孙能够召集到的人马,恐怕会庞大到我们难以想象。
他会带给大宋难以估量的影响。
监军制度的益处,显而易见。
若非有监军制度控制着各军,恐怕石元孙的叛乱,到现在也平息不了。”
曹玮皱眉道:“从监军制度推行至今,防了几人?一只手都数的过来。可坑害的人有多少?数值不尽!多少良将死于监军制度之下?多少良将因为监军制度的错,帮别人背了罪过,最后落了个身首异处的下场?”
说到此处,曹玮声音拔高了几分,大声道:“监军在战场上夺了权,吃了败仗,回朝以后,不见任何人问罪。反倒是被多了兵权的武将,被罢官,被斩首。
监军制度再推行下去,军中上下迟早会寒了心。
到时候强敌入侵,又有谁,愿意为我大宋江山赴死?”
吕夷简丝毫没有被曹玮的声音震慑到,面对曹玮的大声质问,吕夷简冷声道:“监军在战场上夺权,那也是因为武将做出了不忠之事,才引的监军夺权。
武将若是规规矩矩的做事,监军怎么可能夺其权?
监军制度推行至今,明面上防到的人,确实一只手数的过来。
可暗中防备的人,却远比你想象的要多得多。”
曹玮恼怒的道:“战场上规规矩矩做事,只会死的更快……兵法一道,奇正相辅相成,有时候需要堂堂正正作战,有时候就需要以奇谋妙计取胜。”
曹玮和吕夷简二人,说着说着就说出了真火。
二人大有一副吵架的趋势。
赵祯见此,并没有劝阻,反而下意识的看向了寇季。
寇季对赵祯淡然一笑,没有说话。
赵祯心中暗叹了一声。
他之所以在曹玮和吕夷简二人快要吵架的时候,看向寇季,那是因为,寇季早就跟他讲过,在议论兵制的时候,一定会有人吵起来。
赵祯起初还不信。
他觉得,能被他邀请到此处的臣子,皆是他的肱骨之臣,皆懂他的心思,一定会按照他的心思做事,不可能吵起来。
如今看到曹、吕二人争吵,赵祯信了。
眼见着曹、吕二人真的要吵起来了,赵祯轻咳了一声。
曹、吕二人立马闭上嘴,齐齐向赵祯施礼。
“臣君前失仪,肯请官家责罚……”
赵祯盯着曹、吕二人,严肃的道:“朕是让你们各抒己见,不是让你们吵架。要吵架,也得等所有人把话说完了以后,你们再吵。”
“臣遵旨……”
曹、吕二人在赵祯的训斥下,齐齐闭上了嘴,不再多言。
赵祯看向了王曾,“王爱卿,说说你对兵制的看法。”
王曾脸色略微一正,郑重的道:“监军制度方面,臣的想法跟吕相相仿。除此以外,臣以为,我大宋兵马数量过于庞大。
抛去守关、守城、团练、衙兵,我大宋在籍的兵马多达一百二十万左右。
算上守关、守城、团练、衙兵,我大宋的兵马早已超过了一百八十万之数。
朝廷每年拨付给各地兵马的军饷,就已经达到了岁收的四成左右。
虽说如今我大宋岁收略有增加,但是拨付给各地兵马的军饷,依旧是个大头。
朝廷养如此多的兵马,并没有做到物尽其用。
一百八十万兵马中,朝廷真真正正能用到的,也不过一百三四十万左右。
余下的,根本就是在浪费钱财。
朝廷不能再养着他们了,必须让他们回归民籍。
他们回归了民籍,不仅能帮我大宋增添一份岁收,也能减少军饷的开支。
一增一减之间,就能催生出百万贯的钱财。”
衙兵、守城、守关兵马,绝对是大宋兵马中最含糊的存在。
特别是衙兵和守城的兵马。
拿的是朝廷的军饷,却不归枢密院和三衙管辖,而是有地方衙门在管。
比如县一级衙门,管束衙兵和守城兵马的官员就是县尉。
朝廷对于衙兵的配合是五百人一县。
大宋朝有多少个县?
数以百计。
依照这个配额,算下来,衙兵数目绝对是一个庞大的数字。
地方衙门要剿匪,缉盗的时候,一般调动的都是衙兵。
除非是匪徒实力过大,才会请调附近的驻军。
有些地方,甚至将守城的兵马跟衙兵,混为一谈的用。
但却领着朝廷双份的军饷。
守关兵马就更尴尬。
拿着朝廷的俸禄,归三衙和枢密院掌管,却不隶属于其他有番号的军队。
偶尔调动,那也是关城跟关城之间互相调遣。
守关将士的数量不多,往往以一营为单位。
重要的关城,自然有重兵坐镇。
守关将士几乎都是打杂的。
不重要的关城,就只有守关将士在。
坐镇在他们附近的兵马,没有一个承认他们是自己人,也不将其纳入自己的番号。
所以守关的将士在大宋十分尴尬。
他们有时候归当地衙门管,有时候归关城附近的驻军管,也有时候归各地安抚司衙门管。
总之,谁都能管他们,谁都不愿意管他们。
之所以造成如此局面,就是因为大宋兵制的问题。
大宋兵制将他们单独提溜了出来,坐镇各地的兵马自然不可能将他们提溜进去。
因为将他们纳入到自己军中以后,会占据军中的兵额,影响人家吃空饷。
总而言之,大宋的官制乱,兵制也乱。
从而也导致了,大宋明明每年花费着高额的军饷养兵,关键时候却没有多少人可用的场面。
王曾的话,算是切中的大宋兵制的一大要害。
他的话说完,赵祯等人皆赞同的点点头。
王曾发表了自己的意见以后,其他人也相继发表了自己的意见。
最后才轮到了寇季。
赵祯在曹、吕二人争吵过后,挨个点名询问,留下了寇季压轴,也有他的深意。
寇季一旦开口,那就不是一两条建议,更不是一两句话能说完的。
更重要的是,寇季一旦开口,其他人几乎就没有发表见解的必要了。
因为寇季手里握着他们君臣二人,以及枢密院大小官员,研究了近一个多月的研究成果。
在轮到了寇季发言的时候,赵祯并没有开口点名。
而是看向了寇季。
其他人也纷纷看向了寇季。
寇季在所有人注视下,笑着道:“我的话可能有点多,诸位若是想记的话,可以记一下。”
吕夷简等人闻言,不以为然。
大宋朝不相信‘好记性不如烂笔头’这句话,所以在议论政事的时候,没有人做会议记录。
朝堂上倒是有专门的会议记录官。
不过人家主要记录的是赵祯平日里的一言一行,对于朝堂上发生的政务,不会用太多笔墨。
比如今天的兵制革新的讨论大会,在记录官的起居注上,很有可能就是简单的几句话。
某年某月某日,帝于北宸宫宴请朝简、曾、季、玮等八人,帝言兵制有缺,八人皆附之,帝随议之……
如此会议记录,那是会议记录吗?
寇季见吕夷简等人不以为然,没有再提醒,开口道:“官家要革新兵制,不是说要革新兵制中的某一条,而是全部。
只要是不利于我大宋的,都在革新之列。
我跟枢密院的同僚,商议了数日,最终将要改的兵制,以及如何改,商讨了一个大概。
我现在说出来,诸位一起参详一下。”
寇季此话一出。
吕夷简等人一脸愕然。
他们总算是明白了寇季为何会在开口前,提醒他们记一下。
寇季明显有很多话要说,多到他们的脑袋不一定记得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