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看到府门口那个宦官,气势一瞬间就弱了下来。
他终究还是拿不出勇气,去跟官家,以及官家的人说硬气话。
门子弓着腰,出现在府门前,对宦官苦笑着道:“我家少爷说了,他睡了……”
宦官一瞬间瞪起了眼,刚要喝斥,就听见赵祯的马车里传出了一阵叹息声。
“四哥既然不愿意见朕,那朕明日再来。”
不等宦官反应过来,赵祯在马车里宣了一声。
“回宫!”
赵祯驱车离开了寇府别院。
寇府别院并没有因此陷入到平静当中,而是彻底沸腾了起来。
寇府别院的仆人、丫鬟、家丁、侍卫们,一个个都被惊醒了,暗中议论着赵祯被拒之门外的消息。
熟睡中的向嫣和向家小妹也被惊醒了。
府上也就只有寇天赐,没心没肺的睡得香甜。
向嫣被惊醒以后,让向家小妹在房里待着,她穿戴整齐,匆匆赶到了寇季书房。
一进书房门,就看到了寇季躺在临时安置的榻上,准备歇息。
“相公,你还有心思睡……”
寇季见到了向嫣,赶忙起身,扶着向嫣坐在了榻上,道:“我为何没心思睡,我又没做什么亏心事。”
向嫣握着寇季的手,道:“听说官家刚才到了?”
寇季缓缓点头。
向嫣握着寇季的手一紧,沉声道:“你将官家拒之门外了?”
寇季再次点头。
向嫣惊声道:“那可是官家!”
寇季不咸不淡的道:“那又如何?”
向嫣急忙道:“你将官家拒之门外,官家若是因此厌恶了你,你以后再朝堂上还如何立足?”
寇季打了个哈哈道:“你以为我愿意啊?他非要将宝玺让给我,我不要,他就穷追不舍,我只能躲着他了。”
向嫣斜着眼盯着寇季,咬着红唇道:“你觉得妾身是白痴吗?”
宝玺那是什么?
那是传国宝玺,唯有继承大统者,才有资格掌控。
让出宝玺,等于是让出了江山社稷。
官家把传承宝玺让给你?
是他疯了,还是你疯了?
寇季在向嫣质问下,干巴巴一笑道:“好吧,实话告诉你,官家请我去查宫里的案子,只是宫里的案子有点扎手,我不想插手,但是官家明显不肯放过我。
所以我只能避而不见。”
“宫里的案子?”
向嫣略微愣了一下,沉声道:“相公说的案子,可是韩美人一尸两命的案子?”
寇季缓缓点头。
向嫣追问道:“相公可是查出了什么端倪?”
寇季点点头,又摇摇头,道:“不算是查出了端倪,只是牵扯到了一些不好动的人。所以我不想插手。”
“不好动的人?”
向嫣略微有些狐疑的看着寇季,思量了一会儿后,道:“皇宫内相公不好查的人可不多,除了官家,也就是三位太……”
向嫣愕然瞪起眼,惊声道:“事情跟三位太妃有关?”
寇季缓缓点头道:“其中之一……”
向嫣倒吸着冷气道:“那也了不得……难怪相公不愿意插手此事。”
寇季叹息道:“我大宋重仁孝,查到太妃头上,不仅官家难做,我也难做。”
向嫣点头道:“官家若是下不了狠心,你很有可能会成为夹在官家和满朝文武中间的人。只是,官家今夜深夜来访,明显不肯放过你。
他能来一次,就能来第二次。
你避也不是办法。
相公能不能想个办法,将此事推给别人去做?”
寇季叹了一口气道:“此事我若是不查,交给了别人,一定会将事情弄的一团糟。”
事情牵扯到太妃,有资格查的人就不多。
唯有内廷三宰和寇季。
六部尚书,那都不够资格。
权开封府知府亦是如此。
交给内廷三宰?
他们未必能查出真相,就算查出了真相,也不好办。
瞒着宫廷丑闻的话,就没办法搬到恶首。
召集满朝文武,请诛恶首的话,又会闹的满城风雨。
宫廷丑闻一旦传遍天下,皇室脸上也没光。
更重要的是,赵祯的态度。
赵祯如今是够霸道,可仅仅是对外人而已,真要是让他拿他心里的那些人开刀的话,他不一定下得了狠手。
就算赵祯下得了狠手,民间百姓也不会答应。
因为仁孝二字,将赵祯捆绑的死死的。
满朝文武也会因此分成两派,跟赵祯作斗争。
宫廷丑闻会在此期间被扒的干干净净。
赵宋皇室,会因此被描绘成藏污纳垢之所。
赵祯会恨死满朝文武。
往后就是君臣斗、内斗,永无休止。
唯有寇季清查此事,才能将此事封锁在宫廷内部,不让其传扬出去。
一些需要决断的事情,他可以跟赵祯商量过后,直接做决断。
因为他和赵祯手握着天下兵马大权。
他们二人可以不经过满朝文武,随时调动兵马,达到他们想要的任何目的,封锁他们想封锁的一切消息。
更重要的时候,必要的时候寇季可以去当那个恶人,但是内廷三宰不一定愿意。
向嫣听完了寇季的话,咬牙道:“听相公的意思,此事只有相公查才妥善,最终也会落在相公的头上?”
寇季缓缓点头。
向嫣担忧道:“可是事情牵扯到了太妃……你真要查出此事,在谁哪儿也讨不到好。妾身可是知道,刘太后薨了的那一日,官家亲自动手,生劈了王钦若。
由此可见,官家心中还是十分在意孝道的。
你查清楚此事以后,官家恐怕会对你产生隔阂。
满朝文武若是想弹劾你,也会借此为把柄。”
寇季闻言,笑道:“你多虑了。无论是官家,还是满朝文武,最在意的都是皇嗣传承。所以,纵然我查清楚此时,也不会引火烧身。”
“真的?”
“事关宫廷丑闻,事后官家一定会下令封口。虽说皇宫里是个筛子,可是官家近些年下了封口令的事情,至今也没有四处传扬。
由此可见,官家的封口令还是管用的。”
“……”
向嫣看了看寇季,迟疑了一下道:“相公其实是想查此事,对不对?”
寇季叹了一口气道:“官家叫我一声四哥,我总不能看着官家绝嗣。而且……”
寇季脸色微微有些发冷,咬牙道:“背后之人敢在我眼皮子底下杀人。让我一个堂堂枢密使,失信于一个可怜的老妇人,此事我绝对不能容忍。
我寇季若是不能帮她讨回公道,以后有何颜面去安邦定国、保黎民百姓。”
向嫣闻言,哀叹了一声,“相公有大志向要伸,妾身自然不敢阻拦。只是相公既然有心要查此事,为何又要将官家拒之门外。”
“看他不爽……”
“嗯?!”
向嫣瞪起眼,愕然的盯着寇季,“相公,你又当妾身是白痴了?”
寇季十分认真诚恳的道:“我是真看他不爽,所以才让他吃闭门羹的。”
“那可是官家!”
向嫣惊叫。
寇季不咸不淡的道:“官家又如何?我老寇家的人,就是不怕官家。我祖父敢拽着太宗皇帝的衣袖,向太宗皇帝谏言,也敢胁迫着先帝去战场上打仗,我让官家吃一两次闭门羹,有何不可?
他要是看不惯我了,只管罢了我。
我也好挣脱这樊笼,出去当大王。
天下,远比世人想象的要大。
大宋也并非天下唯一的富庶之地。
在大宋之外,辽阔富庶的地方多不胜数。
离了大宋,脱开了樊笼,天下之地,还不是任我索取。”
说到此处,寇季对向嫣笑嘻嘻的道:“到时候我当大王,你当压寨夫人。”
向嫣听到了寇季这话,哭笑不得的道:“相公你净胡说。番邦的那些使臣,妾身可是见过的。他们一个个在入汴京城的时候,穿戴的都是他们各邦国最华丽的衣衫。
只是他们的衣衫,比起妾身平日里赏赐给丫鬟们的还不如。
他们所居的地方,能好到哪儿去?”
顿了顿,向嫣又道:“再说了,大王的夫人不是王妃吗?为何是压寨夫人?相公打算辞官去当山匪吗?是不是越活越回去了?
而且大宋各地的镇军将军,大多数都是你提拔上来的。
你要当了山匪,他们就该哭了。
打也打不得,骂也骂不得,只能任你胡作非为。”
寇季失声笑道:“你看到的那些番邦使节,只是大宋四邻而已。在大宋四邻外,还有数值不尽的邦国,多到超乎你的想象。”
“妾身不知道大宋四邻外有多少邦国,妾身只知道,再多的邦国,也没有一个能比得上我大宋的。”
“肤浅……”
“妾身可不是肤浅,民间有句话,叫金窝银窝不如自己的狗窝。别的地方纵然再好,也不如自家的地方住着舒服。”
“额……这倒是实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