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仲淹笑着跟着寇季到了书房。
二人坐定以后。
寇季黑着脸道:“此次官家召你回京,是有一件重要的事情要你去做。此事跟你刚才说的几桩商税的事情都有关。”
范仲淹端正了一下态度,盯着寇季道:“商税的事情?”
寇季点头。
范仲淹沉吟着道:“难道官家要将商税收税权收回来?”
跟聪明人说话,就是省事。
赵祯将范仲淹一个资历颇深的官员召回京城,自然不可能让他坐冷板凳。
朝廷在将商税外包以后,剩下的丁口税,都是户部在管。
如今突然要他一个资历颇深的官员回京,做跟商税有关的事情。
那自然是收回商税收税权。
若是外包商税收税权的话,也用不着用他范仲淹。
寇季点头道:“不错,官家确实要将商税收税权收回来。但商税收税权,其中牵扯到的利益巨大。
所以官家暂时想暗中推行此事。
官家已经派了人前往各地发卖商税收税权,也派人暗中回购了商税收税权。
到时候,官家会派人在各地暗中建立税务司。
税务司总司,便在汴京城。
到时候由你出任税务使,总管此事。
为了掩人耳目,官家还会任命你为一字交子铺总管。
但一字交子铺的上下事务,你不用管。”
范仲淹听完了寇季的话,一脸振奋的道:“官家居然决定收回商税收税权,此举对我大宋可是大大有益啊。
我愿意为我大宋上面的人看不到商税收税权的弊端。
没想到官家不仅看到了,而且十分重视此事。”
寇季翻了个白眼,却没有解释什么,也没有讲是自己在主导此事。
范仲淹振奋过后,有些迟疑的盯着寇季道:“既然是官家要收回商税收税权,完全可以光明正大行事,为何要偷偷摸摸的呢?
如此不仅弱了官家的威风,也不体面。”
寇季反问道:“是威风和体面重要,还是彻底的拿回商税收税权重要?”
范仲淹一愣,正色道:“对官家而言,自然是威风和体面重要。”
寇季瞪了范仲淹一眼道:“若是光明正大的行事,自然能维护官家的体面。可此事九成九会败,到时候不仅拿不会商税收税权,官家也会跟着失去威风。
你觉得收回商税收税权,只是朝廷从民间拿回了属于自己的权力。
可我告诉,此事远比你想象的要复杂。
朝野上下,文武百官,背后或多或少都跟豪门大户有关。
而九成九的豪门大户,都在做生意,并且都有生意往来。
他们借着商税收税权的便利,没少为自己牟利。
如今官家收回商税收税权,就等于从他们口中夺食。
你觉得他们会答应?
他们若是一起反抗官家,你觉得官家是关、是打、是杀、是放?
他们若是一起发难,为难朝廷,你觉得朝廷如何应对?
你也在宦海沉浮许多年了,应该知道其中的利害关系。
所以此事绝对不能明目张胆的做。
只能徐徐图之。”
范仲淹听完了寇季的分析,仔细思量了好一会儿,才缓缓拱手道:“是学生孟浪了。”
寇季点着头继续道:“此事关系到天下所有黎民百姓生计,所以要慎之又慎。稍有不慎,很有可能就会闹出人命。
我和官家都不想将那些平民百姓牵扯到其中。
所以才暗中行事。
若不顾及平民百姓的话,我和官家直接调迁兵马将他们给铲了,哪还有机会让你出任什么税务司税务使?”
范仲淹尴尬一笑。
寇季继续道:“此事的具体事宜,我已经写成了奏疏递给了官家,回头你入宫以后,官家自然会细细交代你。
你照着官家的吩咐做就行了。
遇到了问题,可以到我这里来,跟我商量。”
范仲淹起身,拱手道:“学生一定将此事办妥。”
寇季点头,叮嘱道:“此事在没有彻底成势之前,千万别泄露风声。不然很容易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学生明白……”
“去偏院洗漱一番,留下吃一顿便饭,再进宫也不迟。”
“恭敬不如从命……”
“……”
寇季让人带着范仲淹下去洗漱,换了一身体面的衣服。
随后二人就在书房里一边聊天,一边吃了一些简单的便饭。
吃过了饭,范仲淹又换上了朝服,赶往宫内。
汴京城的官员得知了范仲淹回京,一个个目光望向寇季所住的地方之余,心里纷纷悬起了一块大石头。
以范仲淹的身份、资历,他若是还朝,必然是升迁,而且很有可能升迁到一个十分重要的位置上。
他们在担心自己地位受威胁之余,也担心起了另一件事。
范仲淹可是标准的寇党。
他入朝,出任重要的职位,是不是意味着寇季出山在即?
若是寇季出山,那朝堂上恐怕要出现一个十分大的变局。
许多人的地位,恐怕都要因为寇季出山而变动。
寇季要做什么事情,枢密院上下,必然鼎力支持。
六部当中,兵部和工部,亦是如此。
范仲淹再顶替一部尚书的话,那六部中有一半就会支持寇季。
如此一来,朝堂上有半数人会帮寇季说话。
再加上赵祯的偏袒。
许多跟随吕夷简的官员,怕是要遭殃了。
官员们在担忧之余,纷纷赶往了吕府,去求见吕夷简。
吕夷简也知道了范仲淹被召回汴京城的事情,脸色也不太好看。
吕府上。
吕夷简阴沉着脸坐在主位上,咬着牙,低声道:“我为朝廷招募了一百多万兵马,为官家解决了心腹大患,难道官家还是执意要让寇季代替我吗?”
吕公著站在吕夷简身侧迟疑道:“应该不会……官家就算要卸磨杀驴,也不会在募兵还没有结束的时候……”
吕夷简瞪起眼,喝问道:“我是驴吗?”
吕公著苦着脸,垂眉顺耳的道:“孩儿就是一个比喻……”
吕夷简冷哼了一声,“范仲淹是谁?范仲淹是寇季一手提携上来的,先后在朝中担任多个要职,政绩卓然。
官家在路改府制的时候,最先启用的就是范仲淹,可见官家对范仲淹的器重。
他要是在陕西府做的一般,那也就罢了。
可是他在陕西府,同样是政绩卓然。
如此人物,值得官家高看一眼。
因为官家交代给他的事情,他做的漂亮。
官家用的顺手,擢升他是必然的。
他此前担任过一部侍郎。
如今在外任职封疆以后,再次还朝,唯有一部尚书的位置才能容得下他。
六部之中,兵部的李昭亮和工部的王曙,都是跟寇季穿同一条裤子。
他们二人,一个是在战场上立了大功的大功臣,若不是官家需要他坐镇兵部,他也有机率封王。
而且兵部尚书,如今非军伍出身的人,不得担任。
所以范仲淹不会接替他的位置。
王曙,那是寇准的亲女婿。
寇准如今离开了汴京城,官家没帮王曙升官,就已经算是苛待了,更不可能罢了他。
所以范仲淹也不会接替他的位置。
范仲淹能接替的就只有礼部、吏部、刑部、户部。
而这四部的尚书,都跟我是一条心的。
他们少一个,我就少一个助力。
寇季就多一个助力。
寇季人不在朝堂上,却能影响六部中的三部,就足以跟我分庭抗争。”
吕公著听完吕夷简一席话,沉吟着道:“爹,您还有御史台……”
吕夷简瞪了吕公著一眼,喝问道:“枢密院那帮子人是吃闲饭的吗?我是有御史台,可寇季有枢密院。
虽说寇季如今已经卸了枢密使,除了兵权。
可如今坐在枢密使位置上的是杨文广。
杨文广和寇季交情莫逆,又是寇季间接提携上来的,寇季让他帮忙说句话,他会不肯?”
吕公著咬着牙,道:“咱们还有地方官?”
吕夷简沉声道:“寇季和寇准门生故旧遍天下,一个个都不是省油的灯,咱们的人只比他们多一点而已。
但你别忘了,无论是河西的李迪,兴庆的王随,上京的张知白,都站在寇季那边。
他们每一个人的分量,都比寻常的封疆大吏要大三分。
除了他们,还有镇北军的杨义、辽地兵马总管狄青等军中大将军,都会替寇季说话。
还有汴京城里那些新封的无所事事的公侯们,也会替寇季说话。
你别看他们现在走马驾鹰的四处玩乐,似乎毫不关心政事。
但只要寇季振臂一呼,他们立马会出现在寇季旗下,为寇季冲锋陷阵。”
吕公著听着吕夷简细数着寇季的党羽,心里震惊之余,低声呢喃道:“从一开始……我们就没有胜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