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便是酸腐文人的尿性了,明明是朝堂之上两个针尖对麦芒的政客,哪怕再将对方恨得咬牙切齿,私下相见时依旧需要将对方吹捧一番。
两会心长笑之后,司马光与王安石抬步入厅,分宾主落座。
早有弟子送上茶水,两人却并不举杯,司马光对王安石略一颔首,开始询问对方此刻突然登门的来意。
王安石朝着身边的小厮递了一个眼色,小厮立即会意,将怀中的一份公文递在司马光面前。看着印有“朝廷公文”印章的纸袋,司马光并未伸手去接,而是捋了捋长须:“王相这是何意啊?须知道老朽已然告老还乡,已无资格过问朝廷事务,王相此举,实在是难为老朽了。”
王安石笑道:“相爷无需多虑,这只是前些日子南海之上我大宋水师与倭人之间一场海战的战报,并非其他。”
司马光的眼中闪过一丝不解,却还是接过了战报仔细翻阅,良久之后,司马光将公文放在一边,长叹一声:“此战虽是战败,却打出了我大宋国威,穗州水师虽败犹荣。”
王安石也道:“穗州水师统领滕浩藤将军的确是我大宋忠君爱国之典范。”
“说他‘爱国’,老朽承认,‘忠君’?言过其实了吧。”司马光带着一丝讥笑望向一边的王安石,说话的语气不紧不慢,当中的讽刺却是丝毫不加掩饰,“据老朽所知,如今的大宋水师在三处建设水军大营,其实力不容小视,而他们的效忠之人,却是远在渔州的唐钰吧。”
王安石一声苦笑,并未反驳司马光:“相爷也知道,我大宋此前国力空虚,大辽与西夏又对我中原地区虎视眈眈,朝廷忙着抗衡北方,哪有闲暇顾忌对朝廷而言毫无作用的水师呢,熙宁元年,倭人携高丽犯我海域,是唐钰在明州抵御两方的联合进攻,这才免除了大宋腹地的一场兵灾,从而意识到水军的至关重要,老夫也只能是任其发展,如今看来,唐钰的深谋远虑也并非杞人忧天。”
对于唐钰,司马光却是又爱又恨,爱惜其才华,愤恨其不能为自己所用,王安石所推行的新政中有多处致命的缺陷,均是由唐钰为之谋划后将漏洞填补,青苗法的成功便是一个很好的实例,可以说新政推行至今还未出现什么大的纰漏,唐钰居功至伟。
此刻王安石在自己面前提及此人,在司马光看来却是十足的炫耀。
想到此处,司马光的脸色不由得一冷:“如今已是新政推行的熙宁五年,大宋的经济得到了复苏,百姓安居乐业,四海之内歌舞升平,俨然有比肩盛唐的架势,王相得唐钰这个助力,实在是令人羡慕啊。”
面对司马光明面上称赞暗地里讥讽的吹捧,王安石只是微笑着摇了摇头,伸手指了指被司马光放在一旁的南海海战战报:“司马相爷难道真的猜不出老夫此举之用意?”
司马光闻言瞳孔微缩,沉默着思索了片刻,心中思虑万千,却还是没什么头绪电光火石之间,一个荒诞的想法一闪而过,便被他否决掉了。
唐钰是王安石的左膀右臂,王安石又怎会舍得剪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