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正衙门的事,也就殿下一句话。我瞧着殿下待你是极上心的,你若说东,怕他不会往西。”
沙夫人沉浸在理所当然中无法自拔。
盈儿看着她只觉得心平如镜。
“太太,你说的这些事,一件,我也不会去办。”
她语气平静得好像在聊早上吃了个豆沙包。
正一脸欢喜憧憬无限的沙夫人顿时好像叫人捏住了脖子,挥舞中的双手可笑地僵在空气中。
片刻之后,她才大喘一口气,满脸肌肉哆嗦着,拧头左看右找,却发现她说了这一阵子的话,这屋里的丫头竟连茶都没给她上一碗。
她气得只揪着细羊羔皮子,狠拍自己的大腿:“你……你再气她抢了你的姻缘,她也死了,死了!再说,要不是她抢了你的姻缘,说不定死的就是你!你又哪会当得上太子妃!你真真是……狼心狗肺!”
又是这种狗屁不通的浑话。上一世,她进了东宫后,沙夫人可也没少说。无非是姻缘前定,她抢了你的,你才有这大福分。上一世,她到死都面皮薄,压在一个孝字下,没能回嘴。
这一世,她可不管个。
她也左看右看,见自己用的是只胭脂紫釉茶碗,倒有些舍不得拿来撒气,这时,手上突然多了一个铜烛台,她定睛一看,竟是筥儿递来的。
她当即呼地一声扔出去,正正砸在沙夫人面前的地上,哐当一声,弹了两弹。
声势可比瓷碗要惊人百倍。
沙夫人吓了一跳,尖叫一声,往后就缩。
发了一回狠,她大声道:“你这些话,我半句也不想多听。筐儿筥儿,你们听好了,以后我这白草院的门,没我的允许,太太连大门都不许再踏进半步!”
沙夫人目眦尽裂,抄起膝盖上的小羊羔皮子朝她扔来:“你真真忤逆不孝!我……我今天一定要上衙门告你去!”
那羊羔皮子倒没砸着她,反倒把炕上地图和账簿上弄得乱七八糟,狼藉一片。
“真真好笑,你不说反正衙门的事,也就殿下一句话么?你不说我叫他往东,他不会往西么?你还去找衙门?!金璃赶紧的,推她去!”
她是真没想到,稍微给沙夫人一点好脸色,人家就能顺杆爬得这般高。
沙夫人气得呼天抢地,筐儿可不管金璃推不推,上前便抢了轮椅扶手,原地转了个圈。
筥儿一溜烟抢上,掀起了帘子。
沙夫人嘴里骂着,可声音倒底越来越远,渐渐消散。
筥儿过来捡起了那烛台放好,又要来收拾炕上的账册。
盈儿长吸一口气,一手扶着炕桌慢慢坐下,明明已经心平如水的,却还是渐渐地红了眼眶。
两辈子的气,今天也算是又出了一回。
憋屈都是自己的,只要能豁得出去,别管什么礼教规矩,怎么着心头都畅快。
她将那小羊羔皮子扔到地上,慢慢收拾帐册,一滴泪落下来,滴在册子上,顿时洇湿了一片。
盈儿一惊,伸手去抹,却看到一行字:顺平十五年蒋景同购进南麓十里坡别院。
蒋景同是蒋寄兰的父亲。
南麓十里坡离乔别院不远。
而她从坡上滚落出事,是顺平十六年!
按理,蒋家在文穆皇后在世时,圣恩浩荡,早应该在青云峰有别院才是。怎么倒要在南麓这不太好的地角买一座?
这未免奇怪了些。
她擦擦眼泪,赶紧叫筥儿:“来,帮我把这些账簿按年份排一排。”
一翻查看,结果真让她大为震惊。
顺平十七年,蒋家卖掉了这个别院。
她拿出地图,在地图上比划了一下自己出事的地点,恰恰在蒋家别院与乔家别院之间,到两边,步行都不过小半个时辰。
她又查了查林家的院子,在北麓,除飞林采之会飞,或者当时在别人家做客,不然绝不可能是她。有可能吗?林采之跟蒋寄兰上一世在闺中就是好友,入东宫之后,林采之也从来不跟蒋寄兰争宠。不然,后来蒋寄兰不能理事,也不会那么信任地把宫务交给她。
林采之或者蒋寄兰,到底是谁?
从时间上看,蒋寄兰最先过世,如果她也重生回来……就最有可能跑来害自己。毕竟她当时表面上占尽宠爱,东宫女人,没人不恨她。
蒋寄兰死时,并不知道杨陌爱的人根本不是她,所以才会跑来想杀了她。
林采之的可能性反而没那么大。人家是最后的赢家,有什么必要跑来害她?
捏着账簿的骨节泛起玉色,她越想越觉得难以置信,手足冰凉一片。
亏得她装作呆傻,不然保不齐蒋寄兰一计不成,会生二计。
这个发现,盈儿谁也没说。就是一直跟她一起查看的筥儿筐儿,她也没有提,实在是太过乱力怪神,如果不是她自己重生了,怎么也不会想到。
这一世也好,上一世也罢,在进东宫之前,她跟蒋寄兰和林采之都没有任何交集。
谁能想到,蒋寄兰会来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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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天晚上,乔檄和叶菡因为听说她跟沙夫人大吵一架,又双双来看她,劝了她好一阵。
她看他们担心得很,只能反过来劝他们,便问了问他们的打算。
她不提这事还好,一提叶菡便满肚子的苦水。
“这真真不知道该怎么办!她今儿逼你不成,又来逼我们两口子。一直说,如果我们当时同意接她回来,也就不会死于非命了。怪我们害了她。”说着,她就摇了摇头,一仰脖子,把一整碗茶都喝了个干净,“可我哪知道柯表妹鬼迷心窍一样,非要回咱们乔家呢!如今她人是走了,可如果太太非要把绿波接回来,还要替她养个孩子,怕不是咱家又多了一个副小姐,一个小少爷要我伺候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