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还有理了是么。
对着那凡人奴隶笑得那般开心,在旁人看来,指不定就是仙女动心下凡,拯救困厄少年的路数。
平白……平白有损神灵威严!
这小姑娘是真的被宠得无法无天,不知道死字怎么写,才在这里振振有词的狡辩。
换做以前,他直接一道天雷劈下去,哪容凡人废话机会。
心里想那么多,但神灵自知说不过她,索性彻底闭嘴。
他选择在识海散发无尽冷气,冰得少女神识越发清醒,有充分的条件反思自己究竟做了什么大错事。
清禾捂住脑袋:“唔……”
大脑突然急速冰镇,叫她第一时间有点头痛。
感觉有点像夏日痛饮冷藏一晚上的可乐,那种极致冰爽。
她下一瞬就适应过来了,但心念微动,捂着头可怜巴巴地说:“祓神大人,我头疼。”
祓神轻蔑嗤笑:“哼。”
然而萦绕着她识海的冷气,却悄然散去大半。
哎呀。
清禾好笑之余,又觉得有点怜爱。
祓神老说她单纯,可她觉得自己一点也不单纯。
不然“心机深沉”的祓神大人,怎么总会被她轻易用各种小手段糊弄过去?
而且神灵自闭一万年,连吵架都不会了。
老像这样被她三两句就打得溃不成军的话,只会让人完全兴不起捉弄念头,只想赶紧抱回来哄好。
她组织语言,开始检讨自己的错误。
“我知道您是觉得……觉得我不该对不敬神灵的罪人同属,如此亲和。”
清禾绞尽脑汁,可算找到一个“敬畏神灵”的说法。
祓神对此稍微满意,淡淡哼了一声,示意她继续反思。
清禾挠挠脸,在心里叹息。
哎,“敬畏神灵”的说话方式真的好难想。
她好不容易又编出一句:“像他那样污浊卑微肤浅的凡人,如何配与我这侍奉在神灵身边的行者交谈?”
清禾满脸深刻忏悔:“而我与他说了那么多话,同样有失身份——不止失自己的身份,也令您丢面子。”
这态度才勉强算是诚恳。
像她之前那些,都说得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
作为对她的肯定,祓神淡淡开口,语气毫无起伏,十分有神灵的超然淡漠感。
“倒也不必用如此粗俗说法。”
“嗯嗯,您说的对。”清禾连连点头,满脸写着真诚。
孺子可教,神灵也愿意勉强点拨两句,令她的检讨更加深入。
“陈述罪责之余,你也需要说明,刚才为何这么做。”
安抚神灵雷达自动翻译了这句话。
这是在拐弯抹角地问她,刚才为什么对赵不绝格外关注,甚至对他微笑。
毕竟她以前除了祓神,谁都不在意,谁都不关注。
换做陌生人可能还不会发现清禾对赵不绝隐晦的关注,可祓神的世界唯有她一人,而她的世界理应也只有神灵。
如此极致简单纯粹的关系。
那祓神如何会察觉不到,他们小世界多了个外来者?
这就说到问题核心了。
清禾当真严肃起来。
“您感觉到了么,那个少年的气运,有些特殊。”
“嗯。”
“……没然后了啊。”清禾纳闷,“您不觉得很奇怪吗?”
她刚才嘴上不说,其实心里是隐约有点担心的。
原作结尾逻辑再牵强,结果也是没改变的。
赵不绝会对祓神造成威胁。
委实说,有一瞬间她有些动摇,要不要提前斩草除根,干掉潜在威胁。
但由于道德感作祟,她犹豫来犹豫去,最后还是没动手。
“原是如此。”
到了祓神擅长的领域,神灵立时平静下来,也理解少女方才的反应了。
她在担心那少年身上的一丝宿命,是否会影响他。
关于这个祓神也有些意外,宿命为何会在一个奴仆少年身上冒出苗头。
须知道,祓神即为天道,乃是此时一切规则的至高点,他的弱点仅存于命运,也即宿命。
毕竟天道是应承此方世界宿命诞生,进而创造天地万物的。
可也只是一瞬诧异。
他对赵不绝的关注,甚至还没有对“过于激动的天雷是否灼伤了清禾指尖”这件事来得多。
“我担心他伤……担心他冒犯您。”清禾用了个敬畏神灵的用词。
这次祓神没计较这种揶揄他的细节。
“何须忧虑?”
“若事事你都要如此担忧,那你若是万年前与我相遇,我封印于地宫时,你莫不是要用泪水淹了地宫?”
祓神心情愉悦,难得开了个玩笑。
他当时遭遇的凶险,可比这所谓宿命少年严峻得多。
哀莫大于心死。
天道彼时被三界背叛,丧失一切,血肉沉沦,道统动摇,哪怕仍然举世无敌,却已发自本心地怀疑自己诞生于此世的意义……
连祓神自己都想不清楚,当时是怀有怎样的心情堕落长眠,而非选择自行陨落。
莫非是心存一丝微弱希冀,等待着某个人的出现?
不清楚。
而神灵也很难明说,若过去重来,他是否还会做出同样的选择。
毕竟当时生与死,只是一念之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