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天边泛起鱼肚白,她才揉了揉眼睛,将冷了的茶水倒掉,茶盏放回原地,心中只有一个念头。
——从第一次毒发到现在,她在这件事上耗了太多时间,小心翼翼,如履薄冰,隐姓埋名寻医求药何止百次。但事实便是,就算是找到了罗青山,不知这毒的名字,原理,也一样无从说起。
——除非她想现在把妖化的症状袒露在巫山一众人面前。
她和陆屿然现在凑合着搅在一起,终究不是同一个阵营的人。
今日友,明日仇。
以目前的局势来说,他们日后是仇家的几率大得离谱,至少表面上必是如此。
温禾安其实仔细想过,温流光未必真的知道事情始末,她对自己恨之入骨,如果握住了她妖化的把柄,只需肆意一传扬,便能让她陷入无边危险之地,成为整个九州的敌人,不必处心积虑联合江召给她下套。
可她了解温流光。
这么多年,不止温禾安提起当年下毒之事难以释怀,温流光同样如此。
她自诩天之骄子,做过的事做了就是做了,派人绑架温禾安的事她就供认不讳,但自从和温禾安扭打过几次之后,再提起中毒的事,她总会暴跳如雷,怒骂温禾安果真上不得台面,只会玩一手血口喷人,栽赃陷害。
将没做过的事强行安在温流光身上,对她而言,不止是污蔑,更是侮辱。
这是第一次。
温流光亲口提及。
如果不是她被刺激疯了,就只能是她临时得知了什么消息。
温禾安原本打算在她第二次叩感时动手,她如今身份特殊,不想参与小打小闹,只想一击毙命,但两三个月的时间,那太长了,她等不了——在那之前,她要再和温流光见一面。
天亮之后,温禾安洗漱之后,戴着幕篱出门去了珍宝阁。
一进雅间,发现林十鸢看她的眼神跟之前不太一样了,她将茶盏往温禾安身边推,大抵是现在组了队,颇有一种荣辱与共的心境,她眉心舒展了,前两日得知林淮被“无良勒索”的郁气总算散了小半。
“诺。你看看。”她将一块水晶石递给温禾安,唇角上翘:“我连夜叫人制作出来的。”
温禾安看着水晶石,猜到了什么,她伸手接过,点开。
一幅灵力卷轴便从水晶石上投出来,卷轴约莫四寸长,三寸宽,卷面上展现出来的,正是昨夜她与温流光战斗的画面,涟漪结界与一品春的劫人场面都照得分外清晰。看得出来,是有人在距离极近的地方跟着拓在水晶石上的。
温禾安看了几眼,捏着这块水晶石,难得默了默。
林十鸢知道她在想什么,她打了一夜的腹稿,只要涉及钱财生意场,自然有一百种说服人的招数。
“水晶石造价不菲,楼里储存有限,赶了一夜也就捣鼓了一百粒出来。”林十鸢拨了拨鬓边碎发,循循善诱:“水晶石里的东西传出去,丢人的是温流光,你出气我也出气。卖出去的银钱,除开水晶石的成本,你七我三,如何。”
温禾安从没赚过这种钱,想了一会,又觉得确实是林家人的作风,问:“你准备如何定价?”
林十鸢朝她比了两根手指头,道:“两万灵石一颗。”
“你认真的?”
温禾安眼皮跳了下,她见林十鸢毫无开玩笑的神色,说:“能花两万买得起这个的,不会不知道水晶石的价格,这定价太高了。”
高到离谱,说是天价也不为过。
谁家有钱也不带这样挥霍的。
别说一百颗,就是十颗,她都觉得难以出手。
“二少主,修为我不如你,但不要怀疑我的定价能力。”林十鸢眼眸微弯,说起生意场便是游刃有余:“你,温流光,江无双和帝嗣从未对战过,出手的次数也是寥寥无几,且都非全力,大家怎会不好奇?这还是百年来头一次,从昨夜开始,不知多少条消息通过四方镜发到萝州以外的地方去了,大家只听说,却见不着,心不是更痒?”
“你是不是忘了,被天授旨吊着走的,可不只有你们三家。萝州城这几日来了多少人,看热闹的散修只是其中最微不足道的一部分,什么十二宗门三宝地,连五个避世之家都有人冒头了……能看见你们出手,两万算什么,他们哪里会差钱。”
林十鸢低声说:“林淮那边跟供无底洞一样供着温流光,灵庄每日进账,钱还是跟流水一样花出去了,有机会从温流光身上赚回来,我肯定乐意。至于二少主,你现在庄子上供着十几个伤患,租的府宅,请的医师,上的伤药,每日都在耗钱,就算你负担得起……这钱进了口袋,不是家族的,是自己的,谁也收不走。”
温禾安默然,半晌,笑了一下,只是笑意很淡,不抵眼底:“你说得对。”
“那就卖吧。”
“能给对手找不愉快,还能赚钱,何乐而不为。”
她正好也要找件事刺激刺激温流光,她现在的状态,经不起激。
只要温禾安一露面,她必然会从别的方面找回场子,有温白榆劝她,生死大战倒不至于,她会想尽办法从别的方面将同样的难堪甩给她。
比如她那日提到的,有关于毒的事。
那恰恰是温禾安最在意的。
一品春,温白榆认命地将一地狼藉施法收拾好,又将侍从唤进来将屋里按照温流光的喜好重新布置一遍,瓷瓶古物要纤尘不染,细颈长瓶里的花枝要趁夜摘最为鲜嫩的,香要熏好,免得温流光见了不顺眼,再给这屋里屋外来一场浩劫。
做
完这些,温白榆问:“少主呢?”
回答他的是位执事,这执事如获大赦,看他的眼神唯有钦佩,庆幸事情终于回到了正轨:“十长老,少主去看溺海观测台的进度了。”
温白榆用手搭了搭眉心,问:“少主这段时日情况如何,都做了些什么。”
执事一五一十地回禀了,说完后,看着温白榆陷入深思的侧脸,心领神会地合上门出去了。
温白榆站了好一会,手撑在桌面上,眉头一拧再拧。
自打半年前,温流光有了叩开第二道八感的迹象,族中大为重视,在温家祖母几次亲自出手测过温流光的八感之后,最终做出选择,温禾安在无声无息之中沦为弃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