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枝回到本家时,四大执事已经知道了发生在秘境之中的事,只因这段时日,流言四起,无数道传信竹简密集得像漫天雪片,纷至沓来,一道又一道压在阴官家身上。
信中意思,是试探,也是质疑。
他们想不知道都难。
肃竹和姜绥知道消息的第一时间,只觉得天旋地转,心梗得险些一口气没缓过来,苏韵之倒是冷静些,说:“先压着吧,暂时没闹出事来就行。等家主的意思下来再处理。”
姜绥深深吸了口气,他对玄桑管控本家本就不满。在归墟那道分支之中,又是玄桑这
蠢货才让自己栽了一道,现在还来,忍了再忍,当即还是忍不住嘀咕:“你们说家主是不是太纵容他了,外界都传成什么样了,整个阴官家,他都成了真正的主心骨了。每回出了事,家主都是轻轻放过。”
苏韵之和肃竹同时朝他瞥去一眼,后者摇一摇扇子,道:“骂玄桑就骂玄桑,扯什么家主,你是不是脑子不好。”
听闻凌枝回来的第一时间,四大执事就请了面见,但听从侍说家主去了朝瑰殿,去找玄桑公子了。
朝瑰殿里,此刻八境以上的阴官集合,正开着一季一回的汇报,殿内装饰极雅,显得旷静清寥,数百阴官亲身而至,有些巡查渡口不能到的,也都用了蕴镜投影,粗略一扫,成千数百道身影。
家主不在,玄桑有专门的座椅,就架在家主身边。
众阴官拜他,敬他,诸事都同他汇报,一些才晋升上来的阴官,也是只知他,不知家主。
玄桑静静地听他们说话,只在有人请示或事情出了纰漏时开口纠正指点,其余时候并不说话,就在一名阴官说起渡口动荡时,一道身影从殿门口径直走了进来。
身段纤细,小圆脸,杏眼,长尾辫,双手负于身后,步履轻快,穿着很是娇俏,行走时衣裙携风,发辫尾端的绸带晃得很是动人。
她出现得突兀,如此来去,甚至可以说得上冒犯,可前排的阴官已经眼皮起跳,身体有本能记忆般,手拱下去,腰也弯了下去。而一些从未见过她的年轻阴官,此时盯着那道身影,被生而就有的,血脉里的压制惹得心跳加快,呼吸却下意识屏住。
凌枝不是来听什么汇报的,她是来找人的。她步上台阶,在玄桑不远处站定。
两相对视时,四下阒静。
凌枝细细地看玄桑,这张脸真的看了太久了,久到她这个并不恋旧的人都每每下意识的变更原则,此刻,她眨了下眼,声音清脆,仍是唤他:“师兄。”
玄桑起身,将手中半握的竹简交给从侍,衣袖自然垂下,他敛目,拱手:“家主。”
凌枝如此又看了他一会,半晌,歪歪头问:“师兄,你有什么话要与我说吗?”
玄桑身体微僵。
他能看出来,凌枝现在的心情,绝对称不上好。
如果要解释,这是他唯一可以解释的机会。
凌枝不满他一直垂着头,手指一动,便叫他强行抬起头来,将他所有细微表情收入眼底,她嗓音也偏稚气,有种未褪的少女烂漫,又问了一遍:“没有话要说吗?”
玄桑手掌在袖子握住,喉结动了动,与她对视,最终未置一词,只道:“玄桑知错,请家主降罪。”
凌枝收了力,她嗯了声,立于明殿最中心的位置,脸上笑容尽敛,眼睫纯黑,落出一种惊人的,不容任何人置喙的威严来,一条接一条命令吐露出来:“西南三十五座渡由苏韵之接管。”
“溺海主支与分支三万精兵转交姜绥接手。”
“肃竹与沁双留守本家。”
她的话语,便是阴官家上下必须遵守的旨意:“昭告九州,自今日起,阴官家由我当政。”
说罢,凌枝看向玄桑,吩咐左右,语气很是漠然,再无半分留情:“送公子前往渊泽之地。”
殿内殿外,万籁俱寂。
殿外,四位执事面面相觑,都看到了彼此眼中的难以置信。
就连玄桑本人都蓦的抬了抬眼。
短短四五句话里。
他实权被夺。
身陷幽禁。
第80章
抛出一系列决策后, 凌枝并没有在朝瑰殿多待,她在本家向来来去成谜,无人敢过问, 此时踏出殿外, 被四位执事围了过来。
姜绥现在还觉得有点懵,感觉这份意外之喜来得太突然,需要刻意压一压,才能把嘴角掀起的弧度压得不那么明显。
阴官家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 手底下掌控着溺海与渡口,是九州不可或缺, 举足轻重的一部分。
玄桑与家主师从同门,不是资历不够, 而是他本不该管事, 他的职责是留在渊泽之地陪伴家主。凌枝放权给他也不是不可以,只是这份权太重, 他有私心, 控不住,坏事一次已经叫人很是不满, 再来第二次,激愤四起。
但他们没想到凌枝能狠下心这么对玄桑。
诧异之后,又觉得很是舒心。凌枝还是那个凌枝, 从来耐性也不多,真正该出手时,几乎从不手软。阴官家在她的掌控下, 才能如铁桶般稳固。
接手西南渡口的苏韵之上前一步,问:“家主, 渡口是不是要重筛一回?”
一连两次,这位大执事现在是半点不敢信玄桑,觉得他有时胆大包天,谁都不知道他会不会在渡口上也给天都开了什么方便之门,中心阵线要出了问题,那可真是要命了。
“不必。渡口我着人暗查过。”别的事凌枝放得开手,但有关中心阵线与渊泽之地,一直以来还是由她把控。
苏韵之松了口气。
三十五座渡口,真查起来,她这一年也不用干别的事了。
她问完问题,肃竹也上前一步,低声道:“家主,这些年族中一些才升上来的年轻阴官跟那位私交甚密,唯他马首是瞻,这些人该如何?”
其他几个也都看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