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瑜在冕旒下轻笑,这又是哪里来的礼法,都是云榕自己编的。
师长生因此更不敢看清喻景神君,却听容积羽悠然道:“我越看神君越觉熟悉,莫非我们从先曾经有过几面之缘?”
景瑜当然记得当年他与容积羽的那笔烂账,却没心思与他再续前缘:“本君与此界同在,你有这等感觉,或许是修炼得不错。”
容积羽歉然一笑,似乎并不放在心上。
此后师长生便说出了他们的来意:“此番魔道卷土重来,为祸世间。仙魔自古两不相容,而神道既然以维护修真界为夙愿,便于情于理,应当与仙门为一条战线。当初清幽谷出世,也是与仙门取得了联系。只是不知清幽谷为何这么多年过去了,却依旧未曾表现出偏向,或许是有了什么误会。我等今日前来,便是想与清幽谷解开误会。”
容积羽笑着道:“清幽谷这些年的功绩,大家都有目共睹。神道对修真界如此宅心仁厚,总不能去帮魔修酿成浩劫吧?”
话说得好听,只是字字句句,全是逼着神道,在仙魔之中做出选择。
两人说完,便看向云榕。云榕却只抿了口茶,优哉游哉地等着景瑜说话。
景瑜思考良久,有些疑惑:“你们胆敢如此与清幽谷的掌权人说话,倒是让本君很是不解。云榕,你与谷主经营神道五十年,便只落得了如此地位?区区仙门,也以为自己与神道能平起平坐。”
云榕忍俊不禁:“云榕知错。”
两人一唱一和,饶是师长生养气功夫不错,此时也不由得动怒:“神道这是什么意思?难不成你们认为仙门百家,比不上你们清幽谷?”
冕旒之下,青年轻轻吐出薄凉的言语:“任由你们加再多人,也确实不配与神叫板。”
此时便连容积羽的脸色也难看了许多:“不知神君此话……何解?”
景瑜淡声道:“中州边境共十二城,共用一条即将枯竭的灵脉。我要此条灵脉重新充盈,但十二城内终年落雪,持续三年。”
“这不可能。”师长生下意识反驳,“那条灵脉已经断成了无数截……”
容积羽微微皱眉,取出不断闪烁的传讯符。看完以后,他眼底浮现出无法遮掩的诧异:“几息之前,中州十二城灵气涌动,降下瑞雪,这……”
天地间的灵脉与气象,因喻景神君的心意而改变。对他们来说的世界,在景瑜的手中,只是一团能够任意揉捏的泥土。
容积羽当机立断,双膝跪地,在云榕假意的惊讶声中,沉声道:“修仙者对天道顶礼膜拜,神君与天道不分彼此,自然应当受此一跪。”
师长生脸色早已苍白,同样跪在他身旁,请喻景神君息怒。
云榕轻笑:“怎么便息怒了,神君可没那么小气。否则早在你们对他口出妄言时,你们的宗门便已经灰飞烟灭。”
容积羽轻轻吐出一口气,勉强道:“神使……教训的是。今日是我等多加叨扰了,还请神君莫要放在心上。”
景瑜悄悄眨了眨眼,云榕这也把他吹得太过啦。天道行事自有规矩,就算他做得到,也不能轻易让修真界的两大仙门灰飞烟灭呀。
不过云榕那番威胁极有成效,那两人再也没提让神道襄助他们,只默然告辞了。
不过还剩一个。
师长生离开了,容积羽倒还跪着,抬起头来望向景瑜,神色中竟然不比之前敬畏。不过敬意还是在的:“晚辈想询问神君一个问题。清幽谷在各城池设立愿祠,各人皆可在其中求得许愿灵签,以求得清幽谷神使的帮助。但从未听说过,神君会赐下许愿灵签,不知是何缘故。”
云榕微微皱眉,以为他要以此攻讦景瑜:“神君此些年间,赐下的神迹已然不少。”
景瑜反倒笑了:“并非本君不想赐下灵签,只是世间人难以支撑得起需要供奉的愿力。你若有求,也可前往愿祠试试。”
容积羽的神色逐渐变得让景瑜很熟悉,那种带着兴味与谋划的模样:“可我可得好好试试,能否求到神君,让曾经命不该绝的那孩子,重新回到这世间。”
景瑜生出一种很奇怪的感觉。这场聚集了所有仙门掌门的闹剧,对于容积羽来说,竟然好像只是他试探神道的一次尝试。
试探的目的,最终竟落到了自己身上。景瑜微微垂眸,淡声道:“可惜我的许愿灵签,你未必配得到。”
另一边。
北安城今日飘起了大雪,灵脉又乍然恢复,人人都喜气洋洋,愿祠之中寂寂无人,管事不能擅离职守,撑着头在桌子上打瞌睡,顺便看着旁边的男人燃香,去求许愿灵签。
陆北津收敛了一身魔气,徒步跋涉到愿祠之中。他一身冰冷,气息萧索得不像活人。
要求得许愿灵签,需要拿自己珍惜的物品来换。陆北津孑然一身,如今能给出的只有这幅血肉。
他划破掌心,看着殷红的血珠,滴入面前的阵法之中。
而他面前的一炷香缓缓燃起。
“如此浓烈的愿力……真、真乃当世罕见!”管事睁大双眸,难以置信地看着陆北津,赶紧恭喜道,“公子必定能求到厉害的神使。”
男人微微抬眸,望向烟气飘去的方向。
他毫不怀疑自己的坚定,但他与清幽谷的冤孽,实在太深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