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从某种意义上说,人与人之间的隔离首先是一种肉体上的隔离,所以肉体的结合就意味着克服人与人的距离。
当然,讲述自己的生活、叙述自己的希望和恐惧,谈及自己不成熟的梦想,找到对世界的共同利益,这些都是克服人与人之间隔离的途径;甚至表露自己的愤怒与仇恨也可以看作是亲密的表现。
而性带来的欺骗性会加深这种对于亲密性的幻想。
性要求的目的旨在达到结合,而绝不仅仅是生理上的要求和为了释放折磨人的压力。往往,对孤独与被抛弃的恐惧会加强这种要求,此外占有欲和被占有欲、虚荣心及人与生俱来的破坏性、被爱的要求都会加强这种要求。
当然还有爱情。
爱情会加深对性的冲动,反过来讲,性的吸引力会在一刹那间造成两者相爱的错觉
但是 ,这种错觉对于渴望被爱的人来说,十分奏效。
徐淼在回复邮件里留下了自己的联系方式和地址,之后他收到了一本书。
很厚的书,比《圣经》还要厚,白纸红边,金属封皮,一条白丝带拦腰系着;翻开扉页,上头写着:
【 God is love and love is sex . 】-
两周时间不长也不短。
两周,十四天,叁百叁十六个小时,两万零一百六十分钟,一百二十万九千六百秒;两周时间放在动乱时代兴许将掀起一股什么革命浪潮,或者造成几乎灭绝整个人种的屠杀;在远古期,火山喷发,冰川解融,称霸一时的生物肉团在两周内被埋在火山灰下、沉在水底;在近古,两周就这么平平静静过去,以那时车马的速度,战场上一封家书仍未还都。
张泽还有两周动身离开。
他本来的日程只是回国待两周,可没想到中途张霈出了事,家里又有老人亡故,于是不得不把日程往后一拖再拖。此番回国一为处理公司跟国内交接的事,二来日后回国的次数只会越来越少,把该见的、想见的人多见几回,往后便只是一门心思赚钱、赚钱、往上爬他是这么想的。
同他一起来中国的还有七八位同事,都是法国人,此次一行他这边连连出事,那几个人也不得不跟着逗留——除了【协助工作】之外,他们之间互相监视,堪称一损俱损。他又是这个组里唯一的异邦人,起初多多少少受点冷眼,但在他们供职的地方,吃饭一靠本事二靠手腕,这个黑头发黑眼睛的中国人作为特殊人才被聘进来,刚进来时还只是个穷留学生;上头看中的自然是他的本事,不到两年,一来二去竟然混到了中层管理部。
利昂是张泽的【助理】。
他的工作是为张泽尽可能提供工作上的一切便利,同时护卫他的安全——以防出现之前的惨剧。此外,还有一项(应该说是最重要的)任务:监视张泽的一举一动。
通常来讲,人具有民族性。尤其是来自大统一制度的东亚人,中国人;当他为另外一个国家的组织服务的时候,尽管利用价值十分可观,可忠犬难驯。越是手腕狠绝的中国人越要死命提防,他今天能为【公司】扫掉一些障碍,明天也许会用同样的手段反咬回来中国人,看起来温顺,却不老实。
因此高层绝不认为这个来自中国的能力卓越的年轻人对他们忠心耿耿,监视必不可少。
利昂是爱尔兰人,幼年时随母亲入了法国籍,性格里带着爱尔兰人的随性与法国人的浪漫——他能随时随地跟漂亮女人上床,是个模样好看点的人形泰迪犬。
利昂的皮相和挥金如土的习性使他在哪里都很容易找到泄/欲对象。
今天在情/趣/酒店跟姑娘一炮打到凌晨,餍足之后才晃晃悠悠回到他与同事们暂住的酒店——八个人包了两层。走进大厅,经理客气地跟他问好,利昂诙谐地伸出两指行了半开玩笑的军礼,余光却冷不丁扫见有个姑娘坐在角落的沙发上,有点眼熟。
好像是张的
张霈没有房卡,进不了电梯;张泽的手机关机,前台给他的房间打电话也没人接。
她只好坐在大厅里等。已经是深秋,最近多雨,天气本来就凉快,酒店里还不要电费似的死吹冷风。她穿着薄外套,已经让冷气激起一层鸡皮疙瘩。
正低头看手机,视线里突然出现一双马丁靴,有人停在她面前了。
这打扮可不像是服务生,是谁?
她抬起头,跟一双蓝眼睛撞了个正着。对方是个模样俊俏的年轻人,看着比她大几岁,金发碧眼,是那种好看、但很容易让张霈脸盲的典型白人长相。半扎了丸子头,这大概能勉强算个辨认标志。个子很高,穿着及到膝盖的大衣,手里拎一把湿漉漉的伞,身上还带着外头的潮湿冷气。看来下雨的清晨确实冷。
利昂若有所思地微笑地看着她,张霈疑惑地抬头,问:“您找我?”
利昂将伞递给立在旁边的经理,叮嘱道:“请小心点,这是我最爱的宝贝之一。”经理连连承诺“没问题”,张霈被那点头哈腰的模样恶心得不轻。
利昂解开大衣扣子坐在她旁边,偏头问道:“障的妹妹?”
“?”张霈往边儿上挪了挪,对方又问:“张,泽,泽-张,泥时霈?”
这跟唱歌儿似的语调莫名让张霈觉得熟悉,她警惕地看他的眼,那春波荡漾的蓝眼睛也让她觉得眼熟——她猛地想起刚知道张泽回国那会儿,联系她并且跟张泽在同一包厢的法国小哥。当时包厢里灯光昏暗看不太清,但大体轮廓不会错——
对方伸出手来:“泥嚎,窝是利昂。”
张霈态度缓和下来:“抱歉,刚才没认出来,您是我哥的同事?”
利昂笑起来:“是的,是同事。你来这里找张?”
张霈点点头:“是。”
“这个时间”
“他似乎一直不在。”张霈轻轻笑了笑:“我一直在等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