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知道丢了金枝玉叶的身份,再回到侯府里,她会有诸多麻烦,可是连请安行礼这种小事儿都要受折磨,简直是钝刀子扎人,逼不死人,但是得憋疯。
老夫人还是她的长辈,侯府里的规矩是日日都要请安,若是每天都来这么一遭,她真的要考虑把闺阁里的那把剑□□,拼个你死我活了。
“祖母?祖母?”她连叫了两声,仍然是毫无回应。
老夫人晾了她片刻,觉得差不多能杀杀她的锐气了,就想着开口让人起来。
只是她这个嘴还没张,就见钟锦绣猛地站直了,杏眼圆瞪,冲着候在旁边的许嬷嬷娇声喝道:“怎么回事儿,祖母都被妖风吹聋了,为何你们这些伺候的人还不请太医?你们怎么当的差,难道也聋了吗?待我告诉祖父,都把你们这些仗着年纪大就糊弄主子的老货全发卖了!”
不得不说,钟锦绣这张嘴真是利如尖刀。
明明之前跟她打交道的是喜儿,这屋子里站着的大多数都是年轻丫鬟,偏偏她就能从一堆小姑娘里,挑出一个老货。
站在角落的许嬷嬷简直是无妄之灾,她被骂得愣了一下,转而瞬间就明白过来,三姑娘之所以冲她发火,还骂得这么难听,无非是指桑骂槐。
“年纪大”、“老货”这种字眼完全就是冲着老夫人的心窝口扎刀啊,还是兵不血刃那种。
原本准备杀杀钟锦绣锐气的老夫人,被反杀了,呆坐在梳妆台前,面色极其难看。
“住口!”匆忙之间,老夫人只喊出这两个字,一肚子的火气要发,却都堵在了嗓子眼儿里。
混账东西,果然钟锦绣就是她人生中最大的绊脚石,白瞎了这身好皮囊,外表再怎么好气度,内里也是一副草包,粗俗不堪。
“等你祖父回来,我也少不得要跟他说说,一回来就诅咒长辈,你可真是有本事啊。”
“咦,祖母您听得见啊?吓到我了,我方才喊您那么多声都没有回应,还以为您吹风吹坏了耳朵呢。孙女哪敢诅咒您啊,完全是一片赤诚孝心,对您的身体关怀备至。去了祖父那里也定是夸我的!”钟锦绣先是满脸惊讶,紧接着又庆幸的拍了拍胸口,最后则是微微勾唇露出一个喜滋滋的笑容,很显然她是真心以为老侯爷会夸她有孝心,而不是责备她诅咒了老夫人。
看着她连续变了三次脸,小表情摆的到位又浑然天成,丝毫不做作,不知情的还真以为这姑娘是个单纯善良的傻白甜呢。
实际上老夫人已经被怄到快要吐血了,她方才只是威胁钟锦绣,要去老侯爷面前告状,实际上根本不能成行。
毕竟行礼说话这实在都是小事儿,为这种鸡毛蒜皮的事情去找老侯爷,老侯爷恐怕不仅不会责怪钟锦绣,还会觉得自己这个老夫人简直白活了,竟然被小辈的几句话给压得死死的,还得跟男人告状,她丢不起这人。
她僵冷着一张脸道:“我好得很,耳聪目明,不需要你关心。倒是你被厌弃撵出宫,恐怕不大好。”
显然老夫人被逼到一定地步了,也开始说这种大白话刺人了。
她活得久,一向最瞧不上这种把难听话说在表面的事情,比如昨日在大家面前嚼舌根的二夫人。
阴人就要背地里,明面上大大方方的,得让那人吃了闷亏,还得打起精神来赔笑。
可是如今对上钟锦绣,老夫人竟然忍不住跟着钟锦绣的步调走,完全代入了她的节奏中,当了一回蠢人。
“祖母说的是,那孙女请安的时候,祖母耳聪目明却又装听不见,是故意为之吗?”钟锦绣立刻点点头,一脸恍然大悟的表情。
老夫人的脸色已经开始转黑了,不等她把这股邪火发出来,那能言善辩的三姑娘又眨了眨眼,表情极其灵动,抚掌大笑道:“我知晓了,祖母一定是在逗我玩儿呢!常言道:家有一老如有一宝。祖母能如此亲近待我,锦绣甚至欢喜。不过以后还是莫要拿这种事儿来说笑了,都吓到锦绣了,祖母千万要保重身体啊。万不能装聋作哑,要知道好事不灵坏事灵呀!”
钟锦绣是真有本事,巧言令色,虽是句句不离担忧老夫人的身体,可最后全成了诅咒她。
好的不灵坏的灵?听听这是人话吗?狗嘴里都吐不出来的混账话啊!
进屋后就闷头伺候的喜儿,连呼吸都放轻了,生怕哪里出个小错,就被当成了出气筒。
在她给老夫人戴玉镯子的时候,却发现老夫人一直紧攥着拳头,根本戴不进去,还是她悄悄按了一下老夫人的手腕,拳头才舒展开。
喜儿拿着玉镯子却不敢戴了,老夫人的掌心里竟然有一道血痕,显然是攥拳时被长指甲给掐的,印记极深。
而罪魁祸首三姑娘,还跟个没事人似的,宛若百灵鸟在高歌,唧唧喳喳的说个没完。
老夫人轻瞥了她一眼,喜儿顿时不敢再耽搁,硬着头皮忽视掉那道血痕,跟往常一样戴了上去,甚至连擦一下血都不敢,主子既然没让,就不该多生事端,免得引起三姑娘的注意,又是一通诅咒上来。
还是戴完之后,喜儿递上了手帕让她握住,才算遮掩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