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崩原乱_分节阅读_77(1 / 2)

与此同时,师映川突然间一个激灵,好象整个心脏被一柄大锤狠狠地砸了一下,他只觉得自己有些头晕目眩,几乎支持不住这是怎么一回事?谁能告诉我,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君上?”一个声音忽然将师映川从混乱的思绪中拉了出来,师映川猛地回过神来,一切又归于平静之中,只见中年人面有几分不解之色,却依旧含笑说道:“君上似乎很喜欢此画?不知对于这些东西,君上的意思是……”师映川强行收敛心神,让自己看起来不至于失态,但他眼中的神情虽然看似平静,其中却还是深藏着无数复杂的情绪,他不露声色地将手里的画轴收起,放进箱子里,然后就对中年人道:“这一箱东西我都要了,开个价罢。”中年人听了,脸上露出笑容,此人自然不会对师映川这样的顾客狮子大开口,因此便报了一个对双方来说都比较合理的价格,师映川没有还价,立刻接受了这个价码,如此一来,这一箱的东西便归他所有了。

中年人派人抬着箱子,跟师映川来到了包厢,里面几人见他这么久才回来,还带着一口箱子,都有些意外,师映川叫人把箱子放下,自己又坐回原先的座位,梵劫心用脚轻轻踢了踢箱子表面,好奇地问道:“映川哥哥,刚才你去哪了?这里面是什么?”师映川现在心里乱极了,没有什么心思理会这些事,便随意搪塞了几句,梵劫心见他脸色有些古怪,便乖觉地没有追问什么,至于其他成年人更是个个善于察言观色,自然不会问起刚才发生了什么事情。

等到交易会结束,回到皇宫,师映川独自一人留在殿中,面前的榻上放着那幅已经展开的画像,师映川负手站在榻前,看着这幅画,久久无法移开目光,就好象他想从中揪出什么隐藏的东西似的,过了一会儿,师映川缓缓坐了下来,沉默地坐着,觉得嘴里似乎有些发干,他皱起眉毛,突然就用力笑了几声,但这笑声却连他自己都觉得刺耳,时间一点一滴地过去,转眼师映川就在这里坐了很长的时间,他已经依稀抓住了什么,有些东西已经越来越接近,却仍抓不到关键,不过这种种事态联系在一起,却让他有了一个让人难以相信的猜测,并且这怀疑正在不断地扩大……一直发呆不动的师映川忽然间伸出了手,他顿了顿,似乎有些迟疑,不过终于还是将手放在了画中男子的脸上,喃喃自语道:“泰元帝……你到底是谁?”

画里的人却只是淡淡看着他,自然不可能开口说一个字,然而看在师映川眼中,却觉得对方整个人流露出来的分明是一丝深深的诡异之感,师映川忽然勉强一笑,狠狠地揉着太阳穴,叹道:“该死,我为什么总是会遇到各种各样的难题……这种莫名其妙的事情……该死……”他重重捶了一下自己的大腿,心里怦怦乱跳,又仿佛被一只手攥住,使得一股窒息的感觉无声地涌了上来,无尽的犹疑令他微微颤抖,即使闭上眼睛也依旧难以平静,不过就在这时,师映川忽然睁开了眼睛,将面前的画像收起,放回到那口箱子里,他做完这一切不久,左优昙便端着一盘刚刚洗净的水果走了进来,道:“剑子已经用功很长时间了,先休息一下罢。”

先前师映川自己一个人留在大殿里,其他人只以为他是在打坐行功,因此无人前来打扰,就连梵劫心也没有来调皮捣蛋,而左优昙见他在里面待了很长时间,这时才进来看看。

师映川也并没有纠正对方的想法,他从左优昙手里随意接过一个果子,有点食不知味地咬了一口,这时左优昙却忽觉师映川似乎有些异于往常,便默默细看了几眼,面上不由得就露出一丝意外之色,道:“剑子似乎是有什么心事?”师映川坐着嚼果子,眸子里闪着暗幽幽的光,说道:“……我哪来什么心事。”左优昙看出他的言不由衷,但知道以自己的身份,很多事情是不能够说太多的,这时师映川微微抬起下颔,有些出神,不自觉地就露出修长的脖颈,他发呆了片刻,忽然就对左优昙道:“优昙,你相信这世上有鬼神存在么?”左优昙有些意外,没想到他会问这种事情,不过还是答道:“鬼神之说自古便有,但是却没有人亲眼见过,子不语怪力乱神,想来这鬼神之说应该是荒诞不可信的罢,总之都是些缥缈无稽之事。”

师映川听了,思索了一下,叹了口气,忽然就满脸嘲讽地一笑,道:“子不语怪力乱神?呵……”他的语气分明是对某些东西已经笃定,一时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掌,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过了一会儿,忽然又问道:“那你说,既然你觉得鬼神之说并不可信,为什么这世上还有很多无法用常理来解释的事情?很多东西除了推给鬼神之外,真的难以解释……”师映川说着,就冷笑了几声,左优昙却是不知如何应对,如此一来,殿中的气氛自然就沉寂了下来。

不过师映川却是没有沉默太久,事情既然到了这个地步,出现了他暂时不能理解的情况,那么明智的做法便是暂时将这些放在一边,日后慢慢找出真相,这么一想,便让师映川回过神来,虽然他迫切地想要弄清楚很多真相,但有时候世情就是如此,兴许有些事情的真相永远都不会被人揭开,所有的一切都平静而沉寂,只会逐渐遗失在时光的长河当中,直到彻底湮没,但也可能终究有一天会在某次不经意的行为中悄然浮出水面,揭露出事实的真相,或许命运之所以如此伟大,神秘,令人感到敬畏,根本原因就在于没有任何凡人可以对它进行预测,也无法揣摩它的意志,能做的唯有沉默着接受。

师映川沉吟了一下,心事已定,下意识的抚摩着腕间的寒心玉,只觉得一丝丝的清凉之气传来,令胸腔内那颗烦躁不堪的心渐渐安静下来,师映川深吸一口气,脑海中一片清明,在这一切尚未到来之前,恢复了往日里从容自若的姿态,他拍了拍左优昙的胳膊,嘴角露出一丝微笑,道:“好了,我没事,不用担心什么。”左优昙深深地看他一眼,稍稍点头示意:“……剑子没事就好。”他们两人之间或许永远不会像师映川与宝相龙树、季玄婴、千醉雪以及方梳碧那样,不会达到像情人甚至夫妻之间所应该具有的那种感情程度,不过也不仅仅只是普通意义上的主从关系,如今的师映川和左优昙两人,正逐渐地在彼此之间建立起一种新的纽带方式,或许这与师映川前世那种‘友情以上,恋人未满’的说法,有着类似的味道。

这时已经是傍晚,殿外一片淡淡的橘黄之色,霞光不见灿烂,却很柔和,师映川看着窗外,安静了一会儿,然后便对左优昙说道:“优昙,替我办一件事。”他仿佛顿了顿,这才继续说下去:“……去替我收集与泰元帝宁天谕有关的东西,他的随身物品,与他有关的消息等等,都替我收集起来。”

☆、二百零四、命运的相见

师映川对左优昙吩咐道:“去替我收集与泰元帝宁天谕有关的东西,他的随身物品,与他有关的消息等等,都替我收集起来。”左优昙听了,莫名其妙,不知道师映川为什么突然对那个在武者世界里有名的疯子皇帝起了兴趣,不过意外归意外,师映川的吩咐他只需要一丝不苟地照办就是了,当下便应道:“是,我知道了。”师映川听出青年话里的不解语气,但他也只是笑了笑,此刻他所站的位置正好让夕阳淡淡的黄晕映在了整张脸上,只是面孔上不再有那种习惯性的微笑,显得心事重重,左优昙瞥见他这样古怪而异常的表情,心中颇有些奇怪,但左优昙也只是默默地站在那里,陪着师映川,好在这种情况并没有持续太久,最后还是师映川先一步醒过神来,他见左优昙仍在默不作声地袖手立着,便浅浅一笑,道:“怎么还在这里站着,现在我这里没有什么事,你可以去做你自己想做的事情,或者休息也都可以。”

左优昙表情淡淡,道:“我是剑子的侍从,职责所在,没有不在剑子跟前服侍的道理。”师映川摇头失笑,拍了拍青年的肩:“你现在也是有头有脸的人物,魏燕的一字并肩王,岂是什么侍从的身份?”左优昙心平气和地道:“人贵有自知之明,一个人如果分不清自己的本分,下场往往会很凄惨。”师映川微微一怔,随即就笑了起来,叹道:“优昙,你这个人其实很有意思,当年我以为你只不过是个性情并不讨人喜欢的落魄太子,有点不识时务,却没想到你后来会有那么大的改变,或许时间和经历真的会让一个人迅速成熟起来,脱胎换骨罢。”

两人说着话,末了,师映川道:“对了,叫人进来替我更衣罢,我和皇帝说好今天一起用晚膳。”左优昙便应声出去,不一会儿,一群宫人进来,服侍师映川梳洗更衣。

晚间吃过饭,师映川独自一人待在殿内,面前放着那幅画像,师映川脸上流露出淡淡阴沉的表情,轻轻摩挲着画上的人,低声说道:“你到底是谁……”一时间他微微闭上眼,许久之后,当师映川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黑白分明的眸中有一抹幽光倏忽闪过:“也许我猜得错了,也或许这件事情我永远也找不到答案,总而言之,现在的我也只是我自己,做的也都是我自己想做的事情,没有任何人任何事可以影响我……”师映川自言自语地喃喃轻声说着,在他的眼睛深处,有强烈的幽光闪烁不定,脸上很久也没有出现笑容,只是他的右手却不自觉地抬起,轻轻抚上了自己的面孔,与此同时,却打了一个寒颤,一时间竟是有些发呆。

殿外有微风,顺着半启的窗户吹进来,吹得珠帘微微轻颤,珠子相撞发出悦耳的声响,师映川一只手缓缓在画面上移动着,他的手指修长而美丽,指尖窄匀,修剪整齐的指甲在灯光下泛着隐隐的美丽淡光,在画上轻轻划动,发出‘沙沙’的细小声音,师映川沉思了一会儿,呆呆地坐着,脑海里面并不是一片空白,相反还有很多东西在来回翻滚,但却迟迟抓不住具体的内容,然后他忽然又一凝神,就将画像小心收起,放到箱子里,做完这一切,师映川又拿起箱子里的其他东西把玩了一遍,这时太阳已经完全落于山后,外面已经黑了下来,师映川收敛心神,忽然间身形一动,便悄无声息地从窗户里掠了出去,大殿内顿时空无一人。

不知过了多久,窗台上的一盆红花忽然颤颤一动,定睛看去时,只见殿中已多了一个身影,师映川眼中泛着淡淡的血色,苍白的脸上沁出阴冷,使他整个人都多了一丝妖异的魅惑,到如今,师映川研究秘法已经有了很大的突破了,今天白天在交易会上,他已经注意到了合适的猎物,并且在对方身上无声无息留下了一只追魂蛊,就像当年对藏青所做的那样,于是刚才师映川就以此感知到了对方所处的准确方位,并且最终得手,在使用完毕之后,毁尸灭迹。

师映川走到桌前坐下,倒了杯茶一饮而尽,这时却有脚步声传来,梵劫心轻手轻脚地走进大殿,悄悄从后面靠近正坐在桌前拈着空杯出神的师映川,但就在他想要蹦出来吓对方一跳时,一个声音却道:“……鬼鬼祟祟的,想干什么?”梵劫心顿时垮下了小脸,恹恹地一撇嘴,满脸无聊之色地道:“嘁,没意思,本来还想吓你一跳的。”师映川转过身来,眯起好看的眼睛,看着恶作剧落空的梵劫心,微微而笑:“我刚才虽然走神,但以你的武功,想要不声不响地靠近,还差得远,换了你师兄李神符来还差不多。”梵劫心听了,正要说话,却忽然顿住了,他心中有些奇怪,走到师映川面前,歪着脑袋仔细看着师映川,只觉得对方脸色苍白,眼神也有些隐隐慑人,这不像平日里的师映川,这是怎么了?梵劫心唇角轻撇,抽了抽精巧的鼻子:“映川哥哥,你是生病了吗?还是哪里不舒服?我看你的样子好象不太对劲。”

师映川笑了一笑,看了一下神情认真、正微微前倾了身子的梵劫心,轻轻一刮对方的鼻子,道:“我身体壮得像头牛,哪里有生病的样子?”他这般拙劣的说法不能糊弄成年人,但梵劫心这样的小孩子自然就不会再深究下去,师映川把手里的茶杯放回桌上,身子微斜,与梵劫心距离很近,轻声道:“你离开晋陵也有一段日子了,不想家?”梵劫心哼了一声:“不想,反正我爹也不会想我,我干嘛要想家?”师映川用手点了点他的额头,笑道:“真是孩子话。”

少年纤长优美的手指轻轻按在梵劫心的额头上,梵劫心顿时只觉得那手指清凉如玉,正好点在他那颗殷红的侍人印上,如此略一接触,就有一丝酥麻之感隐隐从心底生出,甚至扩散到全身,梵劫心不知怎的,脸上就有些热,他下意识地抬眼瞟了一下师映川,此刻在灯光下,师映川那张绝美的面孔上流露出一股说不出的奇异魅力,整个人都绽放出勾魂夺魄的光彩,梵劫心陡然全身一股异样的感觉展开,他忽地就尴尬起来,这是第一次有这种感觉,很陌生,一时间梵劫心的小脸不禁微微涨红了,连忙主动向后退了半步,躲过了师映川的手指,师映川看他这副模样,哪里知道这孩子心里是如何想法,只觉得意外,便笑道:“怎么了?”

但是梵劫心这次却并没有像往常一样和他撒娇或者闹着玩,反而有些呆呆地看着师映川,表情疑惑又带点迷茫,然后突然间就猛地转身跑了,连招呼也不打一个,师映川莫名其妙地看着梵劫心跑出去,没明白这是在搞什么,不过他如今也没有心思理会这些,更不知道梵劫心出了大殿之后,径直就跑回了自己的房间,一下子扑倒在床上,一张脸埋进软软的锦被里,微微呼吸着,过了一会儿,梵劫心翻过身来,仰面躺在床上,他两眼微茫,喃喃道:“好奇怪……”一时间翻来覆去,却是睡不着了,一直折腾了半天,才终于倦了,渐渐进入了梦乡。

却说师映川在梵劫心离开之后,也感觉到了疲惫,他今日先是因为泰元帝一事大受震动,后来又趁着夜色出宫,擒住一名强者用来研究秘法,如此一来,无论是身还是心,都很疲惫,一时倚在一张春榻上想着心事,不知不觉就神思倦怠,最终睡着了。

师映川隐隐约约觉得自己仿佛处在一片迷雾当中,恍惚间,他看到了一个头戴帝冠的男子站在高高的玉台上,静静看着下方,那里有无数人在跪拜,山呼万岁,这男子的模样师映川并不陌生,正是师映川作为任青元时的容貌,只不过此刻那张脸显得成熟许多,尤其是周身那种君临天下的气质,更是任青元完全不具备的,此刻师映川睁大了双眼,眼中流露出难以置信之意,他心神轰鸣,身心颤抖,内心的感觉根本无法形容,这时画面开始变化,那男子,或者说泰元帝宁天谕,出现在一间大殿中,面上有着柔和之色,在他对面,一个身穿白衣的男子端坐着,师映川看不到对方的样子,只能看见一个背影,宁天谕神情愉悦,拉住了男子的手,笑容温柔,然后画面又一次变化,宁天谕长发披散,双眼黯淡,眼内有着淡淡的哀伤。

四周只有男子一个人,有雨淅淅沥沥地下着,这时宁天谕突然间仰天发出一声长啸,那是凄厉的嘶吼,声音里满满透出一股无法形容的悲哀与愤怒,不知怎的,师映川的脑海中瞬间一片空白,宁天谕的啸声不断地在其中回荡,使得师映川情不自禁地剧烈颤抖起来,感同身受,只觉得全身的血液都在疯狂流动,但是无论如何也动弹不了,就在这时,画面中走来一个男子,依旧是一身白衣,从师映川的角度无法看见此人的样子,男子沉默了片刻,宁天谕却突然间止了啸声,他望向白衣男子,眼中有着黯然与落寞,也有着愤恨,但更多的却是苦涩,然后他就忽地笑了起来,开口说道:“我这么多年都在追求心中的理想,为之奋斗,但后来当我得到一切的时候,我就终于发现原来这些都无足轻重的,我拥有了你,才是最简单也最幸福的事情,然而到如今我才明白上天是公平的,不会允许一个人的生活太过完美,所以我才会落到今天这步田地。”宁天谕说着,惨笑起来,然而在这时,他的脸上再没有了丝毫的暖意,取而代之的则是一片无尽的冰冷,他看着白衣男子,淡淡道:“很好,很好,世人不知对我宁天谕而言,江山其实并不算什么,皇图霸业也不算什么,理想也都不算什么,这些都不是太重要的东西,宁天谕真正看重的只有一个人,然而就是这个人,负了我。”

宁天谕大笑起来,他在雨中一手遥遥指着那自始至终都没有开口说过一句话的白衣男子,目光依稀间出现了恍惚与惨痛:“情之一字可杀人。莲生,你可知道我此刻是多么绝望,那是比死亡更黑暗更深沉的绝望,你在我最幸福的时候将我的幸福突然一下子尽数毁去……你何其残忍。”又一转话锋,痛快笑言:“不过,现在想想,我倒是并不觉得后悔,否则这些年若是没有你,日子一定很无趣。”说到这里,宁天谕又笑叹着:“你啊……你啊……你……”

这穷途末路的男人突然拔出腰畔佩剑,狠狠在掌中一划,顿时血流如注,滴在地上,宁天谕以剑遥指白衣男子,一字一句地冷冷道:“我诅咒你,莲生,你欠我的,终有一日要还给我,我会等着你,一世等不到,就等十世,十世等不到,就等百世,哪怕生生世世,哪怕千年万年,你我终会再次相遇,总有一天,你会把欠我的统统都还给我……莲生,毋忘今日。”

师映川忽地悚然惊醒,一时间惶然四顾,方觉自己正斜倚在春榻上,周围寂静如海,一人也无,只有孤灯冷帐,清风阵阵,师映川的心脏在胸腔里怦怦加速跳动,一种强烈得无法言说的感觉让他全身的血液都在加速流淌,一时间想起刚才所经历的梦境,不禁汗湿重衣。

此时殿外不知何时下起了雨,雨下得不大,淅淅沥沥的,殿里很静,可以清楚地听到雨打花木的‘沙沙’声,正是如同梦中那样的雨天,师映川起身走到窗前,双眼怔怔,若有所思,忽然间他脸上猛地涌现出一片深深的潮红,随之闭上了双眼,紧接着就见他张口一喷,一道乳白色的雾气顿时出现,聚而不散,在师映川的头顶三尺处凝聚起来,慢慢地演变成了一个模糊的花朵形状,然后很快消散,不知过了多久,师映川睁开眼来,喃喃道:“这就是……三花聚顶?”他心头通透,紧接着却是低低而笑,思绪如潮,难以自已……在这个普普通通的雨夜,师映川正式踏入伪宗师境界,成为有史以来最为年轻的准陆地真仙,这一年,师映川十六岁。

一时间雨声淅沥,师映川按捺住心跳,低头看自己的手,他发现原本色泽微蜜的皮肤却是已经变得明显白皙起来,他怔了片刻,然后就去找镜子,很快,在一架落地大镜中出现了一个少年,容貌绝美,肌肤白皙,整个人比起之前,丽色更盛,师映川在镜前伫立一时,下意识地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他知道自己现在已经正式摸到了宗师门槛,不过距离真正三花聚顶的境界还早,刚才那所谓的三花也只出现了一朵,甚至连形状都还没有完全显现,只因他虽然因为某种缘故而有了一些顿悟,但毕竟还达不到那个程度,不足以让三花成形,但如今他既然跨出这一步,就意味着已经晋入准宗师境界,日后成为大宗师已是板上钉钉的事,所差的只是足够的积累,准确地说,就是时间的问题,而且这个时间注定不会太长。

在此之前,师映川曾经无数次幻想着自己晋入准宗师境界,然而当这一天真的到来的时候,他却并没有想象中那样兴奋,一时师映川脸色沉静如水,喃喃道:“莲生?莲生……此人又是谁?”在回想起之前梦中的那一幕时,师映川心中某个不知名的角落仿佛被触动了,难以控制地涌起了极为强烈的情绪,想到那白衣男子,一颗心莫名地就苦涩与怨恨起来,他知道刚才那势必不会真的是一场梦,那梦里的一切,应该都是曾经发生过的事情,那泰元帝宁天谕,应该……应该很有可能就是师映川他自己!很久很久以前的自己!

或许是因为曾经已经有过一次转世重生这样不可思议的经历,所以师映川并没有太难接受这个推论,但随之而来的却是一个又一个的疑问,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那个白衣男子莲生又是什么人?对宁天谕做了什么令其恨意滔天的事?在自己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许许多多无法解答的问题纷至杳来,令师映川的脑子里乱成一片,他似乎有些不堪重负,用力摇了摇头,驱散这些乱糟糟的疑问,信步走出了门。

外面十分冷清,宫苑被明明灭灭的宫灯照亮,随着夜风不时地微微摇曳,雨下得不大,依稀有些凉意,师映川微仰起头,看着墨色的夜空,脸上感受到扑面而来的湿风,黑夜就好象一张大幕一般笼罩着天地,因为下雨,所以风中又湿又凉,师映川走过廊下,不紧不慢地散着步,似乎并不在乎这样做有什么意义,他此时走在雨中,浙淅沥沥的小雨温柔敲打着地面,泛起点点涟漪与波光,但雨水却没有落在他身上半点,身体表面就好象有着一层薄薄的无形屏障,使得雨水尽数被弹开,无法沾湿哪怕一块衣角,夜晚的皇宫比起白日里少了几分庄严,却多了些幽秘,在浓浓的夜色里透出些别样的味道,四周郁郁葱葱的树木阴影婆娑,衬和着这雨夜,倒也颇有意趣,师映川如同闲庭信步一般向前走着,微微眯起双眼,静然思考,他脚下不沾半点泥水,整个人好象是在飘行一般,不知不觉间却是来到了一处宫殿前,师映川抬头一看,原来是皇帝的寝宫。

殿外雨声淅沥,晏勾辰停住笔,向窗外看了一眼,雨倒是下得不大,给宁静的夜晚平添了几分动人的韵味,晏勾辰看了旁边的金漏,发现时辰尚早,便吩咐近旁的一个内侍道:“取些点心来。”内侍应了一声,便下去,不一会儿端来一碟子糕点放到龙案上,晏勾辰拈起一块吃着,味道不错,他边吃边翻着公文,一时间若有所思,这时窗子被风吹动,‘吱呀’一声自动开了,一个内侍连忙去掩上,以免殿中进来湿气,晏勾辰抬头看了一眼,却道:“更衣罢。”内侍听着,知道皇帝是准备再过一会儿就休息,便上前替晏勾辰换了一身柔软舒服的衣袍,晏勾辰就惬意地在一张方榻上斜身倚坐着,取了一卷话本来看,内侍在旁边加了一盏灯,照得明亮。

正看着,忽听有人禀告:“……陛下,国师到了。”晏勾辰微微一怔,从书中回过神来,道:“国师来了?快请。”话音方落,却有一个声音由远及近:“……这个时候打扰陛下,却是我的不是了。”这声音低沉微磁,又很是清亮恬淡,晏勾辰下意识地循声望去,但一见之下,他却是顿时愣住了,不自觉地睁大了眼睛,看着一个青色身影从外头走进来,晏勾辰当然不是不认识对方,只是……这人怎么却变化了许多?

来人是师映川没错,身姿颀长,容光照人,但此时呈现在晏勾辰眼前的师映川却与之前不同,在走进来的一刹那,灯火通明的大殿里仿佛一下子就暗淡了起来,尽数收敛光华,外面下着雨,晏勾辰看看师映川进来,却好象是挟着那一蓑烟雨,肌肤柔白,眉眼神秀,美得令人眩目,不自觉地就生出了自惭形秽之感,晏勾辰几个时辰之前还是见过师映川的,可那时的师映川与此刻颇为不同,不仅仅是肤色,而且容貌也好象哪里有了些细微的变化,但究竟是哪里,却又说不上来,晏勾辰的修为不算高,但也隐隐感觉到师映川如今整个人由内而外地改变了许多,仿佛已经脱胎换骨一般。

☆、二百零五、以血为贺

晏勾辰一眼看去,只见师映川姿容出尘,皮相依稀变了几分,这也还罢了,但师映川的气质也似乎有哪里与之前截然不同,晏勾辰心中在吃了一惊的同时,却也说不上来这种变化究竟是什么,但晏勾辰虽然修为算不得有多高,可眼力见识乃至心智却不比一般人,他转念之间突然就想到了某个可能,心中不由得顿时一动,这时师映川已经走过来,全身上下十分干爽,并不见半点水渍,一身装扮清爽大气,素淡的青色织绵长袍裹在身上,系着长绦,绸缎般的黑发挽成道髻,整个人雍容恬淡,对晏勾辰道:“时辰已经不早,我却不请自来,倒是冒失了。”晏勾辰定下心神,深深看了师映川一眼,笑道:“国师何出此言,朕也还没有睡下,这漫漫长夜,能有个人说话倒也很好……只是国师到朕这里,不知道却有什么要事?”

师映川先前眼中迷茫的神色已经消失了,微显清冷,嘴角的笑容却显得分明起来,道:“没有什么事情,只是我今夜忽然心有所得,刚才出来走走,不经意间就走到这里了,便顺便进来。”晏勾辰敏锐地捕捉到了‘心有所得’四字,心中不禁微微一震,再联系到眼下的一系列古怪变化,令他不禁仔细地打量了一眼师映川,忽然就面露欢颜,喜道:“国师莫非突破了?难怪朕今夜见国师与之前相比,大有不同。”师映川不置可否,只点头微笑:“略有所得。”

晏勾辰听了,自是欢喜,虽然他还不知道师映川竟然是晋入了准宗师阶段,不过他与师映川之间有着错综复杂的利益关系,师映川的实力上升对双方而言,都是大好事,当下晏勾辰便哈哈大笑,朗声道:“如此喜事,岂能不庆贺一二?只是眼下时辰不早,倒是来不及为国师大肆作贺,不过皇宫之内还有几坛佳酿,朕便与国师喝上几杯,权且作为庆祝罢。”

对于这个提议,师映川自然没有反对,不多时,两人面前便多了几碟小菜,一壶美酒,晏勾辰连连敬酒为贺,师映川也都一饮而尽,很快,一壶酒见了底,旁边就有内侍又捧上一壶,不过这时师映川却忽然微微闭上了眼睛,然后下一刻,一股潮水般的波动以师映川为中心,迅速就向四面八方铺展开来,飞快地蔓延,晏勾辰虽然同样身为武者,却并没有感觉到什么异样,但他看到此时师映川的举动,就知道对方应该正是在做什么重要的事情,于是便静静地不曾打扰,不知过了多久,师映川突然睁开了眼睛,然后也就在同一时间,那股潮水般的波动也立刻消失得无影无踪,师映川眼中精芒闪闪,现如今他一只脚踏入宗师门槛,这才真正知道准宗师到底是一种什么样的境界,刚才他已经大范围地搜索了城中的动态,发现了一些东西,虽然这样做很吃力也很勉强,但这已经是之前的他所不能做到的事情了。

师映川微微一哂,两道长长的修眉却已经立了起来,使得他整个人平空就多了一丝肃杀之气,晏勾辰见状,不禁放下了手里的酒杯,正色问道:“国师,怎么了?”师映川没有立刻回答,而是冷笑了一声,站起身来,眼神却转为平淡,说道:“我前时已经正式发布声明,但凡不属于摇光城本地的先天强者踏足此处,都必须在官方备案在册,否则杀无赦,但现在看起来,总有一些人存在着侥幸心理,不把我的话放在眼中。”摇光城内现有的先天强者都是有记录的,师映川心中有数,但他刚才却发现了陌生的先天强者气息,于是师映川就低头看了看自己白皙的手掌,当下忽地大声道:“酒来!”一旁内侍连忙替他斟满了酒,师映川举杯一口饮尽,突然深深露出笑容,放下酒杯,眼中精光大起,一股杀戮的冲动在全身缓缓流动起来,对晏勾辰道:“陛下大概还不知道,我今夜已晋入准宗师境,既然如此,又怎可没有晋阶之贺?如此雨夜,如此良辰,若不杀几个贼子,又怎能对得起我前时发布出去的公告呢?那么,现在就让几个先天强者的血,作为我晋入准宗师境的贺礼罢,这才不负今夜之事!”

“国师……竟是已踏入准宗师境界?”晏勾辰一呆,紧接着却是心头大震,十六岁的准宗师,自古以来,闻所未闻!此时师映川却已经哈哈大笑,谈笑间一个闪身就已扑出窗外。

外面细雨不断,一道青影如风如电,几个起落间就已出了皇宫,在这样高速的移动中,师映川缓缓地吸着有些湿凉的空气,让这股带了点泥土芬芳的淡淡味道充斥肺腑之中,他很享受此刻的这种感觉,而杀机也随之愈浓,很快,师映川来到一处院落当中,他直到此时才终于停下脚步,微微眯起眼,黑黝黝的瞳子里放射出两道令人见之心悸的寒光,而下一刻,一间布置雅洁的卧室里,一名身穿长衫的男子正坐在榻上闭目打坐,但或许是冥冥之中感应到了什么,男子突然间睁开双目,脸上微微露出一丝凝重与警惕,然后瞬间就转变成了惊骇,但是这些表情也就到此为止了,所有的情绪在男子脸上凝固,下一刻,一道长长的血线出现在了男子的颈间,此人眼中最后的画面便是一个青衣美人负手立于室中,脸上笑容森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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