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朔道:“今晨还未药浴,我药浴完再出来吃。”
姜言意点点头:“那你快去。”
饱腹沐浴,对身体不太好。
话落姜言意就发现封朔用欲言又止的眼神看了自己一眼,然后一言不发往后罩房去。
姜言意怕干锅冷了,出门让小厮取了烧红的银炭放到小炉子里,把炉口的两块铁板掩上,只留一道小口,让里面银炭的温度传出来,暖着锅子。
做完这些她习惯性去封朔书橱处找书看,小厮还没退出房门,无意间瞧见这一幕,神色甚是惊讶,甚至能用惊恐来形容。
在封朔院子里伺候的下人都知晓,他房间里书橱那一块是不能碰的,便是平日里打扫,也是由邢护卫动手。
他刚想提醒姜言意不能碰那些书,就听姜言意往后罩房的方向问了一声:“上次我看的那本游记怎找不着了?”
后罩房里很快传出封朔清冷低沉的嗓音:“书架第三排,左数第六本书。”
小厮一脸见了鬼的神情,脚步虚浮走出了房门,心中掀起惊涛骇浪,看来王爷对这位姜姑娘委实是不一般,他此后对姜言意愈发恭敬起来。
这些姜言意自是不知,她照着封朔的话,果真找到了自己上次没看完的那本书,还顺带发现了一些别的志趣游记,书页很新,跟其他被经常翻动的大不一样,显然是新买来的。
姜言意突然心口小鹿乱撞似的狂跳了两下,这些书,莫不是封朔为自己找来的?
“可找着了?”后罩房里传出封朔的嗓音。
姜言意点点头,点完头才发现封朔看不见,脸上微烫,答道:“找到了。”
她看着书架上一本新放上的志趣野谈,问封朔:“你书架上第三排,左数第二本书是什么?”
“《扈阳伽蓝记》,前朝光禄大夫沈炫之辞官后游历各处古寺时所作,虽说是借空门哀悼前朝倾覆,但里面的关于各处古寺的传闻风俗还是可以看看。”
姜言意一直都知道封朔的嗓音好听,但从来没有哪一刻,好听成这样。
果然是腹有诗书气自华么?
而且他把自己整个书架上的书,位置都记清楚了?
姜言意不信邪,又问了好几本书,发现封朔都能准确无误答上来。
她不死心,仰着头望着书架最顶排那些明显没怎么经常翻动的书问他:“最顶上右数第十一本是什么?”
“《兵经百篇》。”说这话时,封朔已经从后罩房出来,他换了一件挑丝双窠云雁袍子,发梢沾了些水汽,有些湿意,几缕蜿蜒披散在肩头,跟他穿得一丝不苟的云雁袍形成了极致的反差,加上他那张清冷的面孔,莫名多了几分禁欲感。
他见姜言意还站在书橱前,道:“兵书枯燥,怕你不喜看。”
姜言意回头,顿时被惊艳了一把,她拿着手上的游记走过去,“咳,我就是好奇问问。”
她在自己经常看书的蒲团上盘腿坐下:“书橱上的书你都看过。”
封朔瞥他一眼:“放进书橱里的书不看,留着当摆设么?”
姜言意已经为他添加了一个博学多才的滤镜,哪怕他此刻说话的语气欠揍,但听起来也没那般讨厌了。
她双手捧着下巴问:“新放上去的那些志趣游记也是你看过的?”
封朔道:“粗略翻过,觉得尚可一看,便留下了。”
虽然某人喜欢嘴硬,但姜言意心里还是甜滋滋的。
她赶紧招呼封朔坐下:“尝尝我做的香锅。”
封朔在她对面坐下,他早膳一向只用个五分饱,今晨却就着白米饭下着锅子吃了个十分饱。
姜言意满脸期待望着他:“味道怎么样?”
封朔自恢复味觉以来,还没把山珍海味都吃遍,他记忆中没吃过这样的锅子,但自己失去味觉时有没有尝过这样类似这样味道的菜,封朔也不确定。
他沉吟片刻后道:“不错。”
对于他这样的回复,姜言意倒没觉着失望,毕竟人家一个王爷,什么美味佳肴没吃过,能得“不错”二字,想来在其他权贵中也能大受欢迎的,她笑得见牙不见眼。
封朔被她那个笑容晃了神,眸光微深,转头望向窗外。
为了房间里能采光透气,下人在窗户处装了一层挡风的明纱,现在房间里就算开了窗户,寒风也吹不进来,但从里边能瞧见外边的景色。
“再过几日,西州城内当要下雪了。”他道。
姜言意跟着他转头望向窗外,窗前的文竹因为有地龙暖着,半点不见颓势,在严冬腊月依旧繁茂,文竹丛上方是半片灰白色的惨淡天空。
这时候姜言意尚且不知封朔那话里的意思,权当他是感慨时令,等几日后姜言意跟杨岫邴绍二人去城南找老秀才,发现不少官兵在街口处发放棉被米粮,才知封朔是忧心一旦下雪,西州城内或许又会有数不清冻死饿死的人。
两日后。
城南一带领取棉被米粮的百姓在街上排着长队。
姜言意路过时一眼望去,只觉每一张脸孔都是灰扑扑的,她记不住也辨不出谁是谁,但每一双眼睛都在死灰般的暗淡中又燃起了光,仿佛黑夜里迸出的火星子,渺小却又将夜幕灼得千疮百孔。
耳边全是“辽南王仁厚”、“辽南王慈悲心肠”、“辽南王善德”之类的声音,他们夸的是封朔,姜言意心中却也跟着欢喜得紧。
杨岫邴绍二人先前已经探过路,几人没花什么力气就找到了老秀才的住处。
屋舍破败,四面透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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