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叫她公主,必然是前朝的人了。
高皇后醒来时,只觉下腹钝痛,她用手摸向小腹,发现原本隆起的腹部平坦下来时,本就苍白的面容更是血色褪尽:“我的孩子呢?”
贴身照顾她的宫女不敢说话,只哽咽不止。
高皇后张着嘴,却因为悲到极致发不出声来,片刻后才撕心裂肺哭吼出声,嗓音尖锐得传出整个坤宁宫去。
过路的宫人听到坤宁宫传出的凄厉哭声,都不免驻足回望,片刻后才或悲悯或麻木地做自己的事情去了。
在这华丽又冰冷的宫阙里,昔日高高在上的一国皇后尚且落得如此下场,更何论命如蝼蚁的宫女太监?
废后的圣旨颁下来时,坤宁宫的宫女太监们早已各谋出路。
捧高踩低在这处处尔虞我诈的皇宫里更是司空见惯,传旨的太监念完圣旨,耷着眼皮傲慢道:“娘娘,您早些搬去冷宫吧,明儿这坤宁宫可就得落锁了。”
高皇后刚没了孩子,身子正虚,又逢太后逝世,整个人都像是被抽走了精气神,只含恨呸了一声:“狗仗人势的东西!”
传旨的太监冷笑道:“高家倒台,太后过世,陛下已经废了您,您还当自个儿是曾经那个风光不可一世的皇后娘娘呐?”
留下来照顾皇后的大宫女跪倒在太监跟前,哭道:“公公,劳您行行好,给陛下带句话,娘娘还在小月子里,求陛下念在太后娘娘的份上,让娘娘做完小月子再去冷宫吧……”
太监一脚踹开宫女,像碰到了什么脏东西似的拍了拍自己衣袍下摆:“小贱人想害咱家!而今谁还敢为高家求情?”
太监冷嗤一声后才带着几个小太监扬长而去。
大宫女哭倒在床前:“娘娘,这可怎么办……”
“他如今为了自保,把高家推出去抵罪,坐着高家为他挣来的皇位,想和那贱人一起致本宫于死地,那本宫就拉着他一起去死!”高皇后捏着被角的手因力道太大而指节泛白:“你今夜去别宫找倒夜香的冯太监……”
大宫女神色一凛,先前皇后设计惜嫔和樊盛年,曾同辽南王有过合作,那冯太监,就是辽南王安插在皇宫的最后一枚暗桩。
因为冯太监手上捏着皇后的把柄,所以皇后才一直不敢动他,那太监隐匿得极深,封时衍也没查出来。从前皇后胆战心惊,生怕冯太监威胁她做什么事,却没料到如今,还是她先去低头求人。
西州。
如意楼会客厅里集聚了整个西州有头有脸的商贾。
姜言意坐在首位上,身穿金丝白纹的昙花织锦裙,耳边坠了镂空的金丝镶琉璃耳坠,面上只略上一层薄妆,本就明艳的五官仿佛是蒙尘宝珠被拭去了尘垢,美艳不可方物。
几个代表家族前来议事的年轻公子哥不觉看呆了,喝茶时茶水倒到了衣裳上,才被烫得跳起来。
屋中响起阵阵嗤笑声,出丑的几个年轻公子也面露窘态。
但姜言意抬眼环视一周,那起哄的笑声瞬间就小了下去,笑得最大声的几个商贾被姜言意目光扫到,甚至有些讪讪的,如坐针毡。
等房内彻底静了下来,姜言意才道:“如意楼新招的面点师傅是从京城那边过来的,以前在康亲王府当差,擅做一些宫中的点心,这凤尾酥是他的拿手糕点,诸位不妨尝尝。”
每两张太师椅中间都放了一张矮几,矮几上置了精致的白瓷点心盘,里边摆了数枚焦黄色的鸡尾状糕点。
糕点底部是一个半圆球,一层一层叠堆着酥脆的面壳,上端生出二寸多高交缠在一起的金黄色酥丝,呈半透明状,如云似雾,精致好看。
入口外酥里软,似乎还有虾肉的鲜味,引得富商们啧啧称赞。
尝过糕点后,几个资历老员外一脸精明,几人对视一眼,互换了眼神后,由其中一人开口道:“楚掌柜今日把我等都叫来,该不会只为让我们尝您这楼里新出的点心吧?”
姜言意周身的气势半点也不比那老员外弱,面上虽是笑吟吟的,却总叫人觉得有些距离感,她道:“今儿还真没打算同诸位谈生意上的事。”
这话一出来,底下不免交头接耳。
姜言意把他们聚集起来,大多数人都以为是姜言意同意加盟在泗水城再开一座如意楼的事,现在姜言意这么说,一群商贾是当真摸不着头脑了。
徐掌柜直接问:“那今儿您叫大伙儿来的目的是?”
姜言意道:“官府新贴出的告示不知诸位看过没?”
几个敏锐的老头子赶紧不做声了,只剩那些接管家中生意没多久的年轻公子哥道:“瞧见了,官府不是要办书塾么?”
姜言意道:“诸位在西州做生意,赚的每一分钱也都是西州百姓的血汗钱,西州贫瘠,百姓大多目不识丁,而今王爷体恤百姓,愿出资一部分修建书塾,咱们这些行商的,也当为西州百姓尽了力才是。”
她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在座的若是还听不明白了,那也不用走经商这条道了。
几个老古董最先唱反调:“合着您的意思,就是又要让咱们掏钱了呗?”
“先前募集军款,我半数家底都捐进去了,家产都变卖了好几处,现在一家老小十几口人都喝西北风呢,楚掌柜,就算辽南王拿刀抵咱脖子,那我也是拿不出钱来了!”
一名大腹便便的富商说着就要离席:“我家中还有事,对不住,楚掌柜,先行一步!”
有了第一个,很快就有一堆人站起来纷纷说有事。
霍蒹葭在门口处拦下了最先离开座位的那名富商,她板着脸用力一拍桌案,结实的木料直接碎成了渣。
此举成功镇住了在场的商户。
胖富商扭头看向一脸淡然坐在首位的姜言意,脸色变了变:“楚掌柜,您这是什么意思?”
姜言意笑笑道:“菜都没上齐,牛员外就嚷着要走,这就是您不对了。”
富商们彼此对视一眼,最终只能退让一步,先回了各自的位置,只不过脸色都难看得紧。
姜言意这才吩咐下去:“上菜。”
很快就有店小二端着精致的菜肴进屋来,面对这些平日里排着队才能预订到的美味珍馐,商贾们想到吃下这顿饭又得出一波血,那是一点胃口也没有,几乎没人动筷。
一名老员外道:“楚掌柜,不是咱们不肯出资,咱们这些什么家底,您当是清楚的。咱们名下又没有一座可以日进斗金的如意楼,做生意每花一个子儿出去都得再三掂量,更别说是捐钱,您这不是逼咱们上绝路吗?”
“是啊,楚掌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