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他们两人绕过园子中心的一处竹林,往东面庑廊下并肩缓缓远去的身影,赵栩的呼吸似乎都停顿了。爹爹说的那些话没有说错?阿妧她也觉得嫁给太初是她的福气?她是在夫唱妇随彼此维护?
“殿下?”章叔夜不解地抱拳问道,不明白这位殿下匆匆急奔而来为何又不进去说话,刚生出这个疑虑,就见赵栩已经拔足进了花园。
赵栩从另一边绕过竹林,放缓了气息,轻手轻脚停在了东廊边的一座假山后头,刚屏息站定,就听见陈太初柔声问道:“阿妧,在你说之前,我想先问一声,阿妧你可愿为陈家妇?”
九娘叹息一声,深深行了一个万福:“太初表哥,对不住!我也只是寻常女子,怎会没有这样的贪念。是的,阿妧贪图陈家的举家和睦,贪图叔父叔母的亲切通透,贪图太初表哥对阿妧的关怀备至,贪图一世安稳静好——”
假山后穿来石子落地的声音,“喵”的几声,两只肥猫雨中从假山的山洞里先后窜了出来,转瞬没入竹林间。
陈太初只觉得那两只肥猫格外可爱,不由得笑道:“阿昉家的猫和狗上回吓得跑了出去,后来又都自己认路找了回来,真是难得。”阿妧,这样的安稳静好,又怎么会是贪念呢?
春雨柔柔,织成细幕。章叔夜看着赵栩踉跄而去的背影,十分纳闷。这位殿下,委实让人琢磨不透。
第143章 一百四十三章
眼前陈太初的笑容, 清澈温暖,暖阳一般,足以照亮这阴雨天。
九娘轻声问道:“太初表哥, 阿昕她那样待你,又受了那样伤,你有没有想过要照顾她一辈子?”
陈太初的笑意渐止:“自然是想过的, 在仁在义, 我都应该那样做,若没有这样的念头, 我陈太初有何面目立于天地之间?”他顿了一顿:“可是阿妧, 我也只是寻常男子, 心中也有私念、贪念甚至恶念。若是粉饰一番, 是可以让自己心安理得。比如阿昕的情意至真至深,我情有别钟只会辜负了她,配不上她。她值得更好的人待她一心一意。我也确确实实这么想过,这么安慰过自己。”
九娘一怔, 眼中露出了些疑惑:“你为何说是粉饰?”她自己也是这么想阿昕和太初的, 也是这么想自己和太初的啊。
陈太初静静看着她,坦荡荡地道:“我的私念,令我只想娶自己心悦之人为妻。我的贪念,令我不肯中途放弃你我两家议亲一事。我的恶念,令我宁可先辜负阿昕,也不愿就此失去问你可愿做陈家妇的机会。所以,阿妧,你看到了,我陈太初自私自利,托辞为阿昕好,实则只是为了我自己,甚至也会令你对阿昕心生愧疚。如此这般,你可还愿意做陈家妇?”
一句句,震得九娘如梦初醒。这样的陈太初,不是她所知道的陈太初,比她想的还要好许多许多。
而她,恰恰停在太初所说的粉饰那里,用所谓的“为他人着想”掩饰了自己的私念,以求自己的心安理得。她只想着将她没法心安的事转嫁给陈太初,让他为难,自己就能逃避开来,继续装扮成一个“好阿妧”,甚至还因此沾沾自喜于品行无瑕!她是错了,她错得比自己想到的还要离谱!
“太初,”九娘深深屈膝一礼:“阿妧知错了,阿妧错得厉害。”
陈太初一怔。
“我视己不明,言己不忠。实在无地自容。”九娘诚恳地说道:“阿妧自视过高,心存杂念,多亏你一语惊醒梦中人。不然我就成了自己最厌恶的那种伪君子了。太初表哥堪是阿妧的良师益友!”
陈太初苦笑道:“阿妧,我宁可你不要再说下去了。
九娘也不禁笑了:“难道只许你说出你的私念贪念恶念,却要我做一个虚伪小人?”
陈太初失笑摇摇头,看到廊下美人靠并未被飘雨打湿:“坐下说吧。我洗耳恭听。”
两人斜斜面对面坐了下来。九娘伸出手,接了些檐下的雨丝,对着陈太初的耳朵甩了一甩,却没有半点水珠。两人面面相觑一刹,都大笑起来。
若是她心无旁骛,和陈太初在一起,这一世未必能琴瑟再御,却定能岁月静好。
“太初表哥,我今天原本是想要粉饰一番的。”九娘从袖中掏出帕子,擦了擦手,细细将微湿的帕子叠了起来,叹了口气:“对不住,我也想告诉你,你值得那更好的女子待你一心一意一生一世。若是同阿妧在一起,只怕会被我辜负了。”
陈太初听着自己刚刚说过的话,从九娘口中说出,说不出心里什么滋味,看着面前瑰姿艳逸的少女,苦笑起来。
九娘垂眸道:“我以前总以为一切恩爱会,无常难得久。若能离于爱者,方可无忧亦无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