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玉郎展开小报,见上头竟然画着三幅画。一幅画,画着一银甲小将怒斩夏乾帝,他身后一面大旗上写着陈字,豪气狂放。那西夏皇帝被他一枪-刺在胸口,身后西夏王旗断成两折。又有一幅画,画着那小将被俘后满面血污,在秦州古城墙向东泣血。最后一幅画着许多没有眉眼面目之人围着陈家,却有一群孩童护卫在陈家门口,大哭着。旁边配着的就是昨日大街小巷传唱的那四句歌谣。字字有出纸之意,满是愤慨。
阮玉郎看了赵元永一眼,笑道:“五月初五,陈元初今日应该在攻打凤州了。让大赵军民看一看。很快京中就都知道了。拖了这许多天,也该尘埃落定了。”
赵元永一愣,想说什么又没敢说。
阮玉郎朝他眨眨眼:“你说那个长得极好看的小娘子啊,很是聪明,就是总爱给爹爹惹麻烦,抓了来,是不是该好好打她屁股?”
赵元永小脸腾地红了。阮玉郎揉了揉他披在肩上的头发:“这人呢,性本恶。她再费力气,也是没用的。”
看着赵元永规规矩矩地行了礼回房去了,阮玉郎转过身,廊下那把随意搁着的油纸伞,雨水顺着伞面流下,也沁湿了一小片地面,他握着紫竹伞柄,撑开油纸伞,朝着廊外轻轻旋转了一圈,看着些微雨点落在廊下的一丛栀子花上头,他才发现雨中除了微微的尘土洗涤的味道,还夹杂着极浅的甜香。他垂目看着那早间还白玉粉嫩的花瓣在阳光下焦黄卷起,被雨一打,残败零落不堪。
念胸中百虑,何人能消。君休问,千年事往,聊与永今朝。阮玉郎轻叹一声,走入雨中,当年他冷眼旁观她用手中鱼叉杀人,那眼神狂热坚定,恨毒了那些畜生不如的东西,毫无胆怯懦弱恐惧。就是那眼神让他心中一动,想起自己幼时用磨得很尖利的竹箸猛然刺入那个老畜生咽喉中,抬起头,看见一旁孟山定骤然放大的瞳孔中的自己,似乎和王玞重叠在一起。
他留下玉璜,只是觉得,这世上大概只有她才能跟着自己,见证杀戮,不为之动。谁知道她醒转后却忘了真正的她,藏起了那个凶狠无惧的王玞,不好玩了。
现在的孟九娘,似乎又伸出了自己猫爪子,露出了那股狠劲儿,又有趣起来了。阮玉郎抬起头,眯起眼看向那日光,陡然生出了一丝期待之情,这世上,还是有那么个女子,和他那般相似呢。势均力敌,见招拆招,不肯坐以待毙,那就再试试。九娘,你还会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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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水不停敲打在福宁殿垂脊上的傧伽头上,琉璃瓦上雨水如小溪水面直铺而下冲下饕餮纹瓦当,沿着莲花纹滴水,在大殿廊下拉了一片雨帘。
赵栩坐在床边,看着无精打采的赵梣。他的病反反复复,时好时坏,小脸已经瘦得削尖,看谁都带着怀疑和惧怕。向太后正柔声细语道:“先前服侍你的那几个,不懂这里的规矩,犯了错,就不能留在官家身边。如今这些福宁殿的女官们,都是尚书内省精心选出来的人。你要是不喜欢,可以同娘娘说,或是让供奉官去处置,但无缘无故责罚她们,这不合规矩。”
赵梣眼神闪烁,低声道:“我不喜欢她们。”
“是她们做错了什么?惹得官家不高兴了?”
赵梣摇摇头:“我就是不喜欢她们。”
向太后吸了口气,压下心里的烦躁,她没有亲自抚养过皇子皇女,从没想过这七岁的孩童如此难弄。
赵栩微笑道:“可是因为她们拦住了姜太妃?官家是想姜太妃了?”
赵梣抿唇不语。自从那次他多吃了几块娘亲偷偷塞给他的糕点肚子疼后,原先服侍他的女官就都不见了,他也已经好多天没有看见他生母。他急得很,也害怕得很。
向太后叹了口气:“待官家身子好了,自然就能见到姜太妃。”
赵梣咬了咬唇:“娘娘,是我太饿了,才让太妃去拿糕点给我吃的,是我的错。”
向太后点头道:“官家,太皇太后和我都没有责罚姜太妃,你且安心。明日无论如何都要上朝听政了,可好?”
“我上朝了,就能见到太妃吗?”赵梣满怀期盼。
向太后默默摇了摇头。
赵梣一把拉起被子蒙住自己,哽咽着喊了一声:“那我不要去!我也不要做这个皇帝!我要太妃!”就委屈地闷声哭道:“又不是我要做皇帝的!我不想做你们逼着我做!我只想要太妃!”
他大概憋了许久,一哭起来竟然再也忍不住,蜷缩在被子里嚎啕起来。
向太后一愣,看向赵栩,摇了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