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栩垂眸看着张子厚一脸雨水,俊逸的脸上全是焦急,诚心诚意地为他着急,他点了点头:“你在宫中等消息,万一有事,方绍朴可以信。”不等张子厚再开口,他一夹马腿已冲入雨中,身后四个下属赶紧打马跟上。
张子厚嘶声道:“殿下——!”
大雨的街道上没有行人,赵栩一行策马扬鞭,和吴王府入宫的车驾错身而过。赵棣笑着放下车帘。
雨势丝毫不减,竟成了汴京年后最大的一场豪雨,不少街巷积水已过尺余,遭淹的民户开了门往外舀水,开封府十八县二十四镇的六百多官吏们,下田的下田,查堤的查堤,户曹工曹的官员更是全体出动。
开封府少尹接到都亭西驿和京城守具所被暴民冲击,禁军和暴民打了起来的消息焦头烂额地往宫中赶。
城西陈家所在的街巷里,挤满了人,喧声震天。大多数人未穿蓑衣全身湿透。紧闭的陈家大门宛如沉默的城池,众人鼓噪不已,却没人敢轻易踏上那台阶。开封府的衙役们站在屋檐下头声嘶力竭:“退散——!速速退散!不可聚众滋事!”
“叛国贼陈元初——斩!父陈青——绞!”一个身穿圆领襴衫的监生高喊道:“陈青——你可敢出来!”
随之高呼的声音震天动地。
不知是谁,忽然往大门口的衙役们身上投掷起石头来,大喊着:“你们吃着大赵的钱粮,却守着西夏走狗的大门!滚——”
不少衙役吃痛,就要拔刀,被当头的军巡使喝住,一旦见血,民变更不可控制,禁军不出动,自己这批弟兄们就先没命了。
陈家街坊邻里不少人站在自家门下,那夜打了费老八的一个少年放眼望去,是一张张愤愤不平的脸,一声声怒火冲天的斥责。他有些无措,陈大郎竟然做了西夏驸马!陈家要去西夏?如果不是真的,陈家为什么无人出来否认?朝廷又为何褫夺了齐国公的封官?陈大郎凤州大战陈二郎,游龙箭、陈家枪,朝廷那么多官员亲眼所见。他看向身边的爹爹,却看到一张一样迷茫的脸。
“让开让开!让开让开!”巷口传来呼喝声,一些侍卫用刀鞘隔开一条路,几把油纸伞缓缓挪入人群之中,慢慢地到了最前面。
“鲁王!是鲁王殿下!”被挤开的人群一阵骚动,有人猜测,更多人兴奋不已,连亲王都出面反陈倒陈了!
“众乡亲静一静!鲁王殿下说几句公道话!”四五个侍卫扯着嗓子在雨中高喊。人群渐渐静了下来,朝廷派亲王来了!开封府的衙役们也松了一口气。陈家街坊邻里们也打起精神,生怕雨声太大听不清楚。
油纸伞下的赵檀腿脚不便,慢慢地挪上了第三层台阶,转过身来大声道:“诸位父老乡亲爱我大赵护我大赵,一片赤诚呐!朝廷上下看得清清楚楚,本王代赵家宗室先谢过我大赵百姓——!”他弯腰行了个深揖礼,抬起头后,离得近的百姓能见到他热泪盈眶。
人群轰然喊了起来:“爱我大赵!护我大赵——”
赵檀兴奋得浑身轻微颤抖起来,他忍不住高高抬起双手,向民众示意,一个重心不稳,差点滑了下去。身边的阮小五立刻扶住了他的胳膊,手中的伞举得更高了些。
“诸位!请听我一言!回京的各部官员都说了,陈元初是攻打凤州了,是杀了许多我大赵种家军的将士!西夏国书也说陈元初娶了西夏的兴平长公主——”他停了停,任由民众骚动议论了一刹,抬起手示意道:“可朝中不少人说他中了西夏的药物,神智不清,说一连自己亲弟弟陈太初都不认得。究竟陈元初是被西夏公主美色所迷,还是被药物所迷,只有问了他爹娘才知道,对不对?陈家总该有个人出来说句话,对不对?”
“对——!”
“正是!”
“朝中有人包庇陈家!”
赵檀抬手压了压:“本王这就去请陈青出来,和诸位当面说个清楚!若是陈元初真做了叛国贼,本王第一个饶不了陈家人!”
群情更是汹涌。
“陈青出来——!陈青出来——!”轰然的喝声四起。
开封府衙役们面面相觑,这位亲王您是来灭火还是浇火的?想拦又不敢拦他。
“你是什么东西!凭你也配?!”一声冷冷的呵斥,盖过了风声雨声雷声和众人呼喝声,震得在场人耳朵里嗡嗡响。